2009-12-30

重來,與拒絕重來

曾經有一段時間,人們以為年輕人自殺,是因為將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混淆了,誤會了人的生命,就和遊戲一樣是可以save和load,有第二次機會,將做錯了的地方重做一次。的確,遊戲世界是很奇妙的,一個角色死掉了,是可以復活的,高興的話,不必做甚麼還可以變得非常厲害,這就是遊戲世界的美麗之處。

後來沒有人歸咎於遊戲了,因為save和load並不是唯一一個美麗的誤會。比方說學校生活就已經是人生遊戲的一個錯誤示範,因為世界上並沒有一個決定,就像功課一樣會有實實在在的合格分數,沒有人知道是否最正確,但肯定遺憾的事永遠比較多;而社會上考試雖然很多,但從來都沒有重考這回事,我們可以在學校跟老師解釋,但這個世界沒有人想聽;至於老師們也許實在想同學進步,所以失敗是成功之母,但在這個世界中,自己的失敗就是別人的成功。

也因此想回到學校的人,其實真的很多,因為在那裏有一份安全感,就是save和load的保險線,和遊戲一樣,辛苦打下來的進度如果錯過了save的機會,通常就會馬上死掉,要重新再開始過,這是一代機迷的集體痛苦回憶,不知有多少遊戲就這樣只有開始,而沒有了結束;只有學校,我們可以重新開始。

不過會執著於save和load的人,應該就是機迷吧。很多機迷不滿任天堂wii的銷量,因為任天堂的遊戲不夠好,但銷量卻遠超於ps3和xbox360,即是說好遊戲卻造不出成績,爛遊戲卻人人爭著買。wii的遊戲真的爛嗎?至少對於機迷來說就是,特別因為wii的遊戲幾乎不能save和load。

執著於遊戲能夠save和load,肯定就是機迷,他們就是會渴望遊戲達致真正的完美,既然體感的遊戲不能提供這個層次的滿足感,怎麼可能是好遊戲?機迷的故事並不止於此,正因這種態度,就有一種反向卻同樣熱愛遊戲的玩家,斷然拒絕save和load,因為相信遊戲的挫敗,正是故事的一部份,遺憾的結局,才是完美的結局。

如果打機應否用攻略是一個問題,那麼打機應否用save、load,正是第二條問題。這個問題,不也就是問,全能全善的上帝,應否創造一個全善無罪的世界嗎?

The Nok

2009-12-25

是真身卻是假像

自從電郵的出現,我還以為「開會」是一個可以淘汰的工作了,原來不是。文字始終還是不能取代聲音,語法仍是不能代替情緒,而清楚的一段電郵,依然及不上見面一句「好的」。

有人說印刷是學術發展第一大發明,因為訊息傳遞從此可以突破時間的限制,即是說我今天所寫下的想法,在十年後別人都可以看到,於是前人智慧就可以空前方便的大量累積,而人類學習的方式亦從生活和對話,轉變為閱讀和上課,長輩的權威亦要讓座予書本的記錄。這麼說來,要把十八世紀開始的現代文明,歸功於印刷術的發展,理由相當充份。

然後,學術發展的第二大發明,也許就是無線電,因為訊息傳遞從此就突破了空間的限制,在英國有人當上了首相,全世界馬上就會知道他的名字、履歷、政綱、得票率,甚至他一家人的資料。於是怎樣呢?有人說,從此報紙就成為世界第一大媒體,傳媒成為政治三權之外的第四權,一方面擁有監察社會的強大力量,另一方面卻成為鎖碎資訊的發佈源,甚至是製造者。

再之後,也許就是互聯網了,同時結合印刷和電訊的力量,打破了傳媒發言權的壟斷,很多以往無法表達的聲音、埋沒了的想法、不能團結的小眾力量,現在一一都可以出現,快、詳盡、形式多變,互聯網的確完全改寫了空間和時間的概念,甚至知識的價值。

也因此令人好奇,要討論環保問題,為甚麼不用電郵和討論區?奧巴馬和胡錦濤用msn和討論區?對哦,即使真的擔心對方是假扮身份,視像會議亦根本方便,為甚麼一定要乘搭私人飛機橫跨半個地球,為的就是簽署一份本來早可以在書信中擬好的文件?

情況就好比法庭審訊,犯人和證人都必須要親身上庭答辯作證,即使他也許之前已經落了口供,甚至有一份清楚的聲明。又例如,即使我們都知道,其實上網識朋友,和現實識朋友一樣,其實都是隨機的世界,為甚麼做了一天的同事,可以成為朋友,可以一同食飯,但做了一個月的網友,出來食飯卻變成要考慮風險。

原來不論時代怎樣變,一個人的眼神、身體語言和外表,仍然是我們信任的根源,我們都相信現真身的人更值得信賴,即使或許現實的騙子,比網上的更多,就正如政客的狡滑,難道會因為親身開會就消失嗎?不會,所以我們只好明白,通通都是一台戲,也因此討論減排的環保峰會和損害自己利益的任何對談,都注定失敗,但電視叫我們相信這些人都努力過,因為他們現真身。

The Nok

2009-12-24

千呼萬喚之後

聖誕節真是一個神奇的日子,甚麼人都可以在這一日,找到他需要的東西。比方說一個基督徒理所當然將此日作為佈道的機會,即使其實大家都知道,這一日並不是耶穌出世的日子,而最重要的是,對於信徒來說,耶穌不但出了世,還死了,然後復活升了天,誰會為一個升了天的人賀生日的呢?而且,還要仿彿耶穌真的準備出生,普天同慶,大地要接她君王。

又例如說,大家都很著重氣氛,尤其是聖誕節,不論他信不信耶穌。但甚麼是氣氛呢?至少聖誕節是需要一個派對,需要一群朋友,還需要交換禮物,這就是氣氛。很多人不喜歡聖誕節變成消費、大餐和狂歡的日子,但其實不是聖誕節自己變成這樣,而是大家實在需要有這麼一日,來刺激一下生活,尤其在空洞的十一月之後。

再說,有些人討厭聖誕節,因為它比起情人節更需要情人,在這一日,單身的孤獨感好像更濃烈。但這不是聖誕節的錯,其實只要你是單身,街上一雙一對從來都會令你感到焦慮,但怎麼好意思告訴人你寂寞難耐呢?於是聖誕節,是一個宣泄這種情緒的好日子,整天沉迷在這種自憐的快感,沒有人會投訴你,只有在這一日,妒忌的人會得到同情。

而由於聖誕節已經變成一個消費大節,所以商人們成為電視新聞的訪問對象也正常不過,例如今年生意如何,預計消費信心又怎樣,甚至因為金融海嘯,燈飾要提早掛也會成為新聞。的確如此,在十月萬聖節過後,商舖的確需要一個節日緊隨其後,不難想像,來年商場會在萬聖節的第二天便換成聖誕裝飾,用兩個月的時間,去催谷很多人認為越來越少的聖誕氣氛。

聖誕節有別於其他節日,它是屬於期待的快樂,實在沒有甚麼比起想像更有趣了,聖誕燈飾、聖誕大餐、聖誕禮物、聖誕樹,加起來就是一幅浪漫目炫的油畫,原來現實想像起來可以這樣美好,也許這就是平安夜失身的來源,因為完美的愛情正是這種圖像。

而最重要的,是它狂喜的歡樂時間,正正因為節日的來臨而消褪,迎接來臨的日子反而是最快樂,整個十二月都很好,而平安夜更是快樂的高峰,當十二月二十五日,除了說一句「聖誕快樂」之外,聖誕節值得快樂的地方就消失了,就好像灰姑娘的午夜鐘聲,一切都變回現實,發現原來聖誕節的裝飾和愛欲本是那樣輕浮,忽然醒悟過來,最幸福其實是團聚家人的時刻。

The Nok

2009-12-22

為打交找個理由

「證明自己的存在」是漫畫裏常有的對白,有一些會透過戰鬥,有一些會透過學習,有一些會透過愛情,用不同的方式,在肉體、知性和感情之中,確定自己是存在的。我想知道那些看定位為少年漫畫的讀者,到底懂不懂主角們在說甚麼,抑或只是單純熱血就好,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目的,是很有歷史的。

或許就是從笛卡兒開始的我思故我在,光是唸出來已經很有氣勢,即使被大量的所謂思考群體濫用,但這句話的力量依舊。這句話很簡單,我思想,我存在,世間上唯一不能否定的就是我是存在,因為假如我懷疑,前題就必然已經是我存在了。我也曾經寫過類似的功課給老師,大概內容就是懷疑這個我只是別人思想中的一個內容,根本是創作之物,正如漫畫中的角色,它是有思想,不過只是在紙上的表現,本質上不是一個主體云云。

這些都是仿如遠古的辯論,我很懷疑生活中大多數人,其實都不關心自己的存在,的確,與其擔心存在,不如擔心存款,因為沒有存款,我都不能存在。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,為甚麼我們要質疑自己的存在?最諷刺的,就是看來越厲害的人,越是想追尋自我,當大家都認識他時,他卻不認得自己了。

到底質疑自我的存在是怎樣的一個過程呢?也許一開始,只是希望知道自己怎樣可以更富有,更強大、更優秀,於是慢慢便累積自己的力量,不斷學習,不斷挑戰,這個時間是很充實很豐富的,面前一道又一道的關卡和大閘,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與堡壘,根本無暇去思考到底自己是怎麼一回事,即是那個經典的問題︰到底我是甚麼?

當人到達了一個前所未見的高峰,又或是忽然發覺,眼前的原來都是海巿蜃樓,就會想,自己到底是甚麼,如果這個世界只是一個幻覺,無定似乎是命運給人類的恥笑,而人類一旦繼續生存就是承認自己為奴隸,那麼我需要的不單是存在的證明,還是我個人身份的答案。

非常有詩意的一段呻吟啊,用這種概念來構築的漫畫和藝術有很多,到底戰鬥是證明自己的存在,還只是一個苟活下來的藉口,就像我們用很多理由,放棄自己的目標,為的只是享受呢?如果想看,不妨看一本叫做《統夢》。

The Nok

2009-12-21

無人駕駛

到底一所監獄應該怎樣管理?在電影中是找不到答案的,到處都在說,管理層的人貪戀權位,隨意挑起囚犯的仇恨,厚此薄彼以夷制夷,全是整個故事的麻煩源頭。就比方說電影「監獄風雲」裏的張耀揚,為了拉攏獄中的黑幫大佬,便隨意將罪名嫁禍於又新又善良的梁家輝,所以到最後周潤發痛打張耀揚的時候,大家都叫好。

管理監獄的難處,也許在於獄裏的人都非善男信女,本來就註定是一群麻煩又古惑的群眾,整天都明對抗、暗作怪,對他們寬容就是對自己殘忍,大家都相信,如果他們會乖乖守秩序,本來就不會進牢吧。所以太平紳士來到,梁家輝抗議獄中有黑社會,張耀揚就說「這裏沒有黑社會」,還要再三強調。為甚麼要馬上否認?其實張都實在可憐,在一個扭曲的地方要進行不可能的任務,除了否認事實,他可以做甚麼?

挺有趣,一方面要否定監獄裏有黑社會,以表示懲教處的管理良好,但一方面要利用和黑社會頭目交換利益,以有效管理大量分散而各懷鬼胎的監犯,就例如找出失了踪的利器,於是就犧牲掉監獄存在的本來目的,亦即是社會公義,受害者自然是電影主角們。

如果要把上一代電影,和今一代電影作一個分類,大抵這裏就是了。就像電影「黑社會」所以獲得好評,正是因為它表達出一個大家相信,卻未能肯定的事實,即是政府和黑社會是妥協的,為的就是勢力平衡以達致表面和諧,理由就是惡的存在是必然的,人多就必然有罪犯,一個會為了錢和政府交涉的犯罪組織,是社會裏的必要之惡。因為有組織的罪惡,比沒有組織的,更有管理的希望,而兩代的共同之處,正是既要否定,又要肯定。零罪犯?這和世界和平一樣,只是生日願望。

有組織的確比沒組織來得好管理,就好像政府要諮詢「民意」,該怎麼辦?難不成要逐家逐戶訪問看一看大家的意見嗎?不會的,所以為甚麼居民組織是那麼受政府歡迎,正因為有疑問就可以問這個組織代表,例如村長,有難題有人犯法,又可以透過這個組織處理,不必處處動用國家機器。權力下放,其實是狠抓權力的另一手,是權術的檯底技。

但是為甚麼精通此道的政府會民怨沸騰?因為所謂民怨,其實都在互聯網上,而互聯網是沒有代表的,沒有人可以在網上被認定為大佬,自稱的都只會被人嘲笑,然後警察會找上門。在一個無辦法出現利益關係的社區,是徹底的無政府狀態,很好。如果監獄是註定無法乾淨地管理,且看看有沒有人,可以管理這個更可怕的互聯網吧。當然,也許根本沒有人害怕,因為上網,只是一種娛樂。

The Nok

2009-12-18

不許人間見白頭

有些事情,年輕人是不會相信自己無法理解的,一個不斷在接受教育,知識每日都在增長的年輕人,到了一個年紀,自會認為已經看透很多事,所以前輩們的那一句「你大個自然會明白」,怎麼聽都是很礙耳,他是不會相信的。的確,他不是不明白,他只是還未親身經歷,而一旦他經歷過,就已經不再為年輕。

例如「欷歔」,這是甚麼?年輕人或許會回答,考試前一日正好是女友生日,結果當然是生日成功,但考試失敗,這種命運真叫人有夠欷歔。是否和小學生的作句很相似?的確如此,我們在那個年紀,詞彙大抵都有中學生的水平,但思想還停留在小學階段,這就叫做年輕。

甚麼是欷歔,能夠答得上來的人,都是詩人。好一句「不許人間見白頭」,說的就是名將和美人,名將固然良好,美人更是貴重,這些都值得歌頌值得戀慕。有些人以為上天是公平的,如果一個人聰明,也許外貌就欠奉,如果才貌雙全,那麼性格就會有缺憾,人生本來應該是這樣。但世界上就是有些人,所有事情都很好,有錢,有地位,有美貌,有所愛的人,又得人喜愛,這種世界公平嗎?還是公平,因為大家都得死。

公平,並不止於最終都是要死,而是每一個步向死亡的人,都必須先面對另一件更殘忍的事實,就是衰老。同樣都是折舊,甚麼人會折舊得更可怕?同樣都是撞車,撞了三菱還是撞了寶馬比較心痛?對,不許人間見白頭,當你看見那個起初叫你羡慕得如痴如醉,好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那塊珍品,慢慢褪色,甚至已經預見到一個時候,他的皺紋和瘡斑將會和你一樣,而最重要是,他無法忍受自己的衰老,因為他一直都是寶馬。

就算當日你羡慕,你妒忌,你仇恨,到了今日這個田地,剩下的到底還是一份同情和憐憫,你不禁從心裏面掀起了多年以來的感情,匉訇翻騰 (冇打錯字),說不出的滋味,該怎樣去表達?對了,這個時候你需要一些古語,就例如「自古美人如名將,不許人間見白頭」,欷歔,這是真正的欷歔,經過歲月的洗禮,你終於「大個就會明」。

問題是,到底明白了的人強一些,還是未明白的人強一些?未明白的人當然不承認自己不明白,而明白了的人,心裏明白,自己早就輸了,不旦輸了,還已經不再年輕。

The Nok

2009-12-17

自捆之樂

有位媽媽想起她第一次抱起兒子的感受,她觸摸著那溫暖而細小的手掌,放在自己的掌心之中,微弱的氈動,展示出肯定而強大的生命力,是她,是她把這個新生命帶來這個世界,多年前她曾經質疑過自己存在的理由,也許抱怨過父母不問情由的把她生下來,生命中又遇過很多不懷好意的人,但這個時候,這位剛成母親的女性,一剎那之間她全都明白了,她感應到生命的奇妙,和由此而來的呼召。

這位母親怎樣祝福她的嬰孩?她說︰「只希望他能健康快樂。」這是多麼一個原始、簡單、微小的願望?故事的發展我們當然不會陌生,就是這位生於香港的小男孩,很快就要去上學前教育,兩文三語是基本,逢星期一、三要學琴,二、四要學畫,陶冶性情之餘還有一技之長云云,另外的時間就是補習和做功課,做香港的小孩子就是要贏在起步點。

再之後呢,他是一個健康快樂的兒子嗎?我不知道,只知道的就是這位母親,願望改變了,他希望她的兒子,讀書好成績高,拍拖要小心,別沉迷上網和打機,讀完好的學校要找好的工作,記得給家用,還要還要還要,願望改變了。

有一日,這位母親忽然回憶起她最起初的願望,然後就把上述的故事寫了一篇,然後給我看到。如果每一個人都曾經許願,那麼他第一個願,其實都是很微小的,而皇天不負有心人,我們每一個人的第一個願望,相信都實現過了,不管你只是想以後不用做功課,還是希望快點長大看三級片,或是其實只想吃多一塊薯片。

欲望是甚麼一回事?他是人類動力的火車頭,因為欲望,我們工作、我們創作、我們侵略、我們成長,而且我們從欲望之中得到最大的歡愉。如果上天真的給予人類禮物,那一定就是欲望,只要我們一旦滿足,那種快感就是我們生存的鐵證。作為禮物,卻同時也是咀咒,不單是一個勞役的咀咒,更惡毒的地方就是,只要快感到了一個程度,臨界點就會提高,換句話說,就好像習慣吸毒的人,必須要增加毒量才能夠獲得與之前相同的快感。最後,他就變成奴隸。

由願望,變欲望,再變慾望,這個過程見證了人類的墮落,幸好我們還有三個選擇︰
1) 不斷滿足自己所求所想,無止境的追求
2) 斬情絲,斷六根
3) 追溯最初的願望,keep it

首兩個選擇都有人接受,也後悔了,這時候我們不妨試一試最後一項,試著理解我們的快樂,本來都可以很簡單,就拋棄那些高舉自由萬歲的口號,試著對自己提高美德的要求,又試著節制的生活,然後放棄追求比自己優越的地位,那麼你會發現,原來快樂的確可以更易滿足,那不是嗜血的暢快,但這是永恆的愉悅。

The Nok

2009-12-15

不回答就是回答

你說電影口號有多重要呢,沒有看過「大隻佬」的人,一樣可以說得出「無般帶不走,唯有業隨身」,即是甚麼意思呀?哦,即是說前世做過的事,始終會跟著你,就像張栢芝前世是日軍斬人頭,今世最後都被斬頭,是業報。這樣就很好了,有大隻妝的綽頭,有型男天皇劉華,有美少女張栢芝,有順口又帶點哲理的副題,大隻佬電影的成功是有數得計的。

而且劇本亦相當不錯,中段就讓張栢芝替大家問了︰「即是說我前世是日軍,今世就要我死?」這是個好問題,如果代入一個真實的問禪,古有釋迦牟尼拈花微笑作回答,今有劉華武僧夾雞吃鵝來回應,拍得很對。張栢芝不就像我們每一個觀眾嗎?燒鵝犯了甚麼錯?白切雞又有甚麼業?既然電影口號製造了一個哲學感,就必須要面對這種質問。

這是一個兩難的問題,因為世界上有太多沒有來頭的劫難,落在無辜的人身上,例如我們自己。當身受其害的時候,我們第一個問題當然是「為甚麼是我?」我們會這樣問,因為我們渴望公義,所以我們要求有人給我一個答案,到底是甚麼令我遭逢此劫,而佛不回答。

張栢芝被殺之後,劉華的忿怒是能夠理解的,張已經是心地善良,努力洗去前世的業,但到最後還是要被慣犯孫果所殺,這是甚麼道理?劉華所以看到了因果,就做不成和尚,不就是當中實在找不到公義嗎?一個沒有公義沒有人性的天理,是沒有巿場的,劉華的自暴自棄是非常合理的選擇,就好像四川大地震之後,莎朗史東問「這是業嗎?」很忿怒吧,而佛不回答。

到底我們想要的是甚麼?業報論令每個劫數都要有解釋,所以不用質疑,甚至人殺人也可以,而且再也不用同情受難者;還是劫難乃命數,隨遇而安,雖然不用在苦難者的傷口上再灑鹽,但結果始終是一種風涼話?這裏就是兩難,張栢芝將所有問題歸咎於前世,一個和前世身份毫無相似的現世,最後都要受報應,真的可以解決她內心的問題嗎?

通常一套商業電影都會在結尾稍作呼應,即是劉華最後又剃掉頭髮,穿上和尚服,然後還食口煙,瀟灑地回去做和尚。如果將之看成為港產片的通病,即是說得太明顯之餘還有點作狀,就應該解釋為「劉華已經得道,理解了當下即是此真理,無視和尚修行的禮,不再拘泥於因果和公義的問題,真正看破塵世。」這種簡單明顯的結論,應該很可以滿足到一般影評和影迷的胃口吧,這是觀眾最愛的大團圓結局,也因此電影的藝術價值就降低了。

是這樣嗎?換個角度看,到底電影最後應否拍下劉華同時剃度,又食煙的一幕?如果拍,即是劉華太著意於表現出自己的看破,即是未看破啦;如果沒有食煙,則只是換上和尚服,明顯就是仍然執著形式,還未看破啦;如果沒有換衫又食煙,即是做回大隻佬,所謂當下即是,又該怎樣表現?這是一個好問題,而佛不回答。

The Nok

2009-12-14

虛偽的人說虛偽

好些人對周秀娜改觀了,就因為她說︰「我有果樣sell果樣。」這令人有點奇怪,事實上在香港,每個打工仔都是有果樣sell果樣的。在這個大學畢業生的履歷,幾乎小學班際乒乓球季軍都要寫進去的年代,誰也是盡力地發掘自己僅有優點,甚至把近乎創作出來的強項,都通通拿出去sell,最怕的不是虛假,而是老闆們的忽視。

既然本來每個人都是有果樣sell果樣,那麼周秀娜有甚麼值得欣賞?也許他們覺得周秀娜夠真,在充斥著所謂「偽人」的娛樂圈,好像她這種既然賣胸,便直認賣胸的人,直率性格有如一股清泉,比起諸多本來在賣胸,又要假裝有文化、賣肉卻自稱走健康性感路線的女人們,可能有意思得多。

說起來,娛樂圈本來就是以「偽」作為起點的,小丑、花旦、魔術師每一個不是化了妝,就是穿上道具服,做的不是天馬行空,至少都要脫離現實,好像電視和電影,就算演出實況劇,本質上都是在銀幕上假裝為現實,通通都不是真的,都是一場夢。為甚麼耍假?因為真實不惹人喜歡,演員真實的喜怒哀樂、愛恨情慾,和普通人並無二致,誰會有興趣看一遍自己所厭倦的平凡生活,提醒自己不過是無聊渡日呢?

可惜只有虛偽還是未夠,渴望做大明星的人越來越多,大家的表演越來越刺激,到了後來,已經沒有甚麼東西,剩下還可以再sell了,皮都賣了,唯有把骨和肉都放上架,多得狗仔隊,大家連私生活都可以賣,把銀幕前的影像賣掉,再把銀幕後的自我也賣掉,終於就得到注意了。原來檯面上的表演固然好看,但檯底下的真人騷,更是有趣,更值錢。

這就是為甚麼還有大把大把的藝人和公司,樂此不疲地再三塑造新一代玉女,不斷為藝人套上一個又一個,本來就不屬於他的形象,然後隨時機賣皮也好賣肉也好,製造一個風光面以應對道德批判,再洩露半個黑暗面作娛樂新聞,這一種操作手法,到底是偽人的錯,還是觀眾的錯?

所以官恩娜出道前,也許未想過多年來上報紙都只是靠緋聞,所有觀眾都以為她本來就是sell外貌sell身材,甚至行內人,而原來官恩娜想sell的竟然就是音樂,她本來原來真的想做歌手。這是一個太多競爭的世界,不是賣甚麼別人便買甚麼,有時甚至相反︰「咦?你賣畫架?我想睇下你套畫筆喎。」很難怪那些一邊賣胸卻又裝作賣文化的女孩子們,冇果樣都照sell果樣,原來是策略。

就正如那些忽然欣賞周秀娜的人,她本來是sell胸的,你欣賞她的直率個性幹嗎?愛看大波還要替自己找一個道德的理由,順手斥責一下自己沉迷的娛樂圈,好一個做賊喊賊的示範。

The Nok

2009-12-11

花樣年華的舞步

同樣是賣feel,杜琪峰是絕對的男性電影,販賣著男人的浪漫,還有倒三角肌肉身型、故意對立於畫面的荒謬感配樂、型到絕的企位和射擊姿勢;那麼相比起來,王家衛可以算為中性電影嗎?陰柔的畫面色調、與畫面呼應起舞的配樂、完全唯美角色群;女性電影呢?可能是張艾嘉吧,不過她不是賣feel,她是講家庭、講人際關係、講女性觀點,但就不是賣feel。

當然如果粗淺地就說花樣年華只是賣feel,好懷舊、好正咁,恐怕只是沒有認真看電影的結果,橫掃多個獎項的花樣年華,除了實至名歸之外,倒也頗難想到其他評語。不過一套優秀的作品,觀眾為甚麼還是呵欠連連呢?可能因為我們都看慣了有劇情的電影,所謂劇情,在物理角度來說,就是時間、地點和人物狀態在改變,改變得越快,觀眾就看得越爽,最爽的也許就是槍戰片,因為槍一開,子彈、目標人物、劇情、氣氛都會改變,非常爽。再簡單講,劇情就是4D的改變,即是空間和時間的推進。而花樣年華是1D而矣。

唯一改變的,就只有時間,而劇情的推展通通都在內心裏,幾乎沒有動作只有表情的電影中,其優秀在於觀眾竟然可以完全明白角色在想、在猶疑、在角力的事。劇情說梁朝偉和張曼玉兩人的配偶竟互相搭上,被背叛的兩人就慢慢走在一起,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?先是互相怪責對方不好好看守自己的配偶,然後嘗試尋求對方的安慰和治療,轉而試探對方可有如自己的心情──已經移情往對方身上,然後遊走於婚外情的邊緣還要替自己找藉口,還覺得越軌的錯也不算錯,最後明知是捨不得卻又強逼自己離開而感到痛苦。

為甚麼觀眾可以看到這麼多的思緒?因為角色的演繹,配合有如華爾滋的舞曲,不就是叫觀眾跟主角倆一同翩翩起舞嗎?起舞,就是兩位伙伴互相試探,你進我退,我進你退,在一個既定節奏之中找尋完美的結局。被配偶背叛就是背境,只要觀眾真的想一想兩個角色可以怎樣做、應該怎樣做,要跟著這場舞去跳,實在很容易。那麼就剩下觀眾了,到底大家只是旁觀,還是在一同思考這場舞?

於是有人說,花樣年華始終還是藝術片,因為它不但定鏡多、簡奏慢、色彩獨特,最要命還是它得了很多獎。但如果在片中多次的圓舞曲是真的,我們跟著在跳的感覺又是真的,那麼這套戲還不是藝術片,它是一套演技示範片,由梁朝偉和張曼玉做老師,告訴你原來人的感情,是可以如此放上大銀幕的。本質上和葉問差不多,都是教你功夫,不過是太極而不是詠春。

可以學演戲,可以欣賞攝影風格,可以有feel,最後還要所謂揚威國際,難怪最後大家對下集大結局的2046太期望,亦太失望。

The Nok

2009-12-10

阿飛正傳的閱讀方式

阿飛正傳是王家衛電影,據說跟同是1990年上畫的賭聖一比,票房差天共地,以張國榮加張曼玉加劉嘉玲加劉德華加張學友,這個陣容完全敗給周星馳加吳孟達加張敏加秦沛加吳君如,當然頒獎台上就截然另一回事,活脫脫一個商業電影對決藝術電影的典範。

阿飛正傳也許真的是藝術電影,如果藝術的定義是美的話。張國榮是真正的天皇巨星完美男性,就這麼一件背心和短褲,在唐樓內鏡子前,跟著音樂獨夢,竟然都可以艷光四射,這個自戀、任性、不理別人感受的臭男人,能得到全人類的原諒,有甚麼好出奇?又會想問,香港在六十年代可曾這個樣子,暗黃、冷清、舊上海味道,包容著像張國榮這種精品的一塊土地?存在過否並不重要,將舊香港的老印象拍出來,再製造出這套電影印象,不是藝術還是甚麼?

既然是藝術電影,那麼搶著要去「解構」的人可多得很了,姑且將這個動作理解為分析好了。要做到分析,怎麼可能不用基本的字句「為甚麼」呢?但凡電影中不明白的、矛盾的、突兀的部份,作為影評人或是分析者,都應該問一句為甚麼吧。

打個比方,張國榮的養母一直都在說上海話,張國榮就一直跟她說廣東話,那都算了,在結尾劉嘉玲找上張國榮家的時候,咦,這個養母竟然就說得出一口流俐的廣東話,這到底是甚麼一回事?如果要分析,希望把左腦的邏輯、語言思維用盡的話,大概需要這樣問。

問下去,也許就要問到底張國榮是有愛過,還是沒有愛過張曼玉,觀眾一直看下去,預期張國榮早就該忘記自己說過做一分鐘朋友的情話,因為他是一個典型的壞情人,在追求的時候甚麼話都說得出來,越浪漫越震撼的越代表他輕視愛情,他是人間色相,欠缺的也許只是周星馳手上那一杯 Dry Martiny,本質上就是一個感情玩弄者。是嗎?對不起,原來他記得。因此大家都唯有結論出︰張國榮不是不愛,是不懂得愛,不是拋棄,是逃避。

到這裏,就可以理解到獨白的意義了,那些分析王家衛喜用獨白,是想表達都巿中人們的疏離與孤獨,因為沒有對象可以傾訴,所以有些話要自己跟自己講,觀眾一邊看一邊聽,就自然有一份共鳴感。這是多麼右腦的解讀,要是用左腦的話,我會說,那是因為獨白並不會說謊,而且就算是假話,那這種自欺是非常點題,那是角色的一部份,是正傳。

話說回來,到底張國榮是記得那段說話 (畢竟是他自己的創作),還是記得張曼玉,抑或是懷念那段感情?不知道,就因為這一幕的震撼而一廂情願相信張國榮有念情,原諒他的任性,通通都是右腦的答案,因為那不是內心獨白,沒有人知道真相是甚麼。

就算張國榮任性也好吧,因為他是一隻沒有腳的雀仔,從一開始就死了,他不知道自己其實想要甚麼,只憑感情和衝動去做事,是一隻可憐的雀仔。到底張國榮是真心相信自己就是冇腳雀仔,還是打從心裏就知道自己一早死掉了呢?由養母到劉德華,一再提醒張國榮,和所有觀眾,他根本就飛不起,而張國榮亦回答不出,到底甚麼是飛起來。

答不出不要緊,因為本來就沒有人打算答,大家還在驚訝港產片,原來說要有feel,就有了feel。

The Nok

2009-12-09

火車站 (兩生花)

在兩個不同世界,講述同一個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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火車站之所以浪漫,是因為它短暫,因為旅客來到火車站,都只是在等待,一旦火車來到,這個站便會被忘記,到埗後也是急急離開,踏入火車站只是一個邂逅,永遠都不是長廂廝守。浪漫的最大敵人──厭悶,並不會在火車站身上發生。

火車會準時嗎?乘客站在月台上遙遙的等待,誰也不知道,但看著無限遠的路軌,連結著的就是遠遠也許正為你前來的那一列火車,這種薄弱卻又同時堅定的聯繫,不就像當日承諾過,即使身在千百里外的地方,仍然用一封信,一張紙,跟你依然在交往的那個人麼?你知道也許火車根本沒有來,也許尾班車早就開出了,但這行路軌,承諾過你,始終會等得到。

所以很多人喜歡在路軌上拍照,當然不是在香港。那不單是物理上的伸延,還是精神上的擴展,由站在這裏的你,一直伸至無限遠的結局,感覺這張相就有了深度,因為那是不可知的無限可能性,在地平線的另一端與你相連起來,那是一刻永恆的旅行感覺。

也因此在火車站工作的人,是最有趣的吧,尤其位於大城巿的中央車站職員,見過世界各地的人情物事,看過離別,見過重逢,在別人的一刻浪漫之中,堅持每天緊守崗位,為的只是讓每一位過客完成他的夢,隱藏而世故。

The No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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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許從小便住在新界、出入都常坐火車的關係,自小便對火車站有一份莫名的親切感,總覺得火車站是和藹可親的、平易近人的,相反地鐵站卻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。尤其喜愛站在月台的一方,跟站在另一方月台上的朋友揮手道別,互相猜想著誰會先登上列車。當看到列車從遠方駛進來的一刻,心裡更是興奮。這些趣味,都不能在地鐵站裡找到。

上下班等候列車期間,欣賞對面月台各人的衣著也是一件賞心樂事。只要每天花上兩三分鐘,不難發現今季流行的衣著。偶然,還會發現某個她腳上的鞋子跟我的是孿生姊妹呢! 看人看得悶、看得累,抬頭望望天空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。即使在下雨天,打著傘子衝入車箱也別有一番滋味呢!

火車站還有另一個優點──標誌了車卡號碼的月台。這些平凡的數字,對於喜愛在月台上與朋友會合的我來說,實在是功不可沒。大圍站的話就約在第十卡吧、沙田站就約在第四卡、太和站就第九卡……為何地鐵站的月台上遲遲還未加上車卡編號呢?

雖然現在兩鐵合併了,理論上鐵路再也沒有你我之分,但心底裡依然偏愛火車站多一點。

艾菲兒

2009-12-07

一個都不能少

子欲養而親不在,樹卻靜而風不息,說的就是珍惜二字。一個人成長的時候,學習甚麼是珍惜時,總要和後悔這詞語一起學習的,可以說不理解甚麼是後悔,就難以明白甚麼是珍惜。例如有人沉醉在工作之中,突然發現家人快要離世,不再有相處時間,就頓悟出原來生命中家人比工作重要,悔不當初沒有珍惜與家人相聚,後悔只醉心於剎那價值的事業。我們就是這樣曉得,原來珍惜,是生命裏重要的知性。

這個可不是新鮮事,古巨基都有唱「愛得太遲」,不但唱,還成為流行曲,然後得了獎。是有太多人愛得太遲,還是看得見太多人未懂珍惜?如果要珍惜,又該怎樣珍惜?

最典型的故事,男主角為了工作日夜忙碌,忽略了妻兒,好好一頭家就散了。男主角一直最珍惜的,就是工作,有甚麼錯?甚麼時候我們會叫人珍惜工作呢?就是當有年輕人整天待在家,一年來三份工都不超過一個月,不是嫌遠就是嫌辛苦或是嫌薪水少,這個人沒有珍惜工作。但如果他的抗辯是︰現在與家人相處更多,這是珍惜比工作更重要的家庭。成立嗎?

不成立,因為珍惜本來是一種錯覺,只不過是相對於失落的一種感性,得來不易、塞翁失馬,才會有珍惜眼前的幻像。那就是雜耍中的拋波遊戲,要把玩手上每一個波,都拋得起都接得住,偶爾分心幾乎失手嗎?那麼趕緊在波跌落地之前,追趕接住,抹一把汗,繼續遊戲,品味一下重逢的驚險和甜蜜。

有個寫書的作者比喻生命中的事業、家庭、愛情、友情和健康,就像拋波遊戲的五個波,她因為患上癌症,而覺悟到原來除了事業之外,其他都是用玻璃造的,只要一跌就會全碎掉。然後呢?她沒有工作了,克服好重病,便到處遊行,與家人開開心心地生活,還寫了書。

當然現實就是殘酷,因為事業也是用玻璃造的,只有事業有成的人,說「原來家庭很重要」才有說服力,「活在當下」的感慨才有意義。這一切,都因為我們對人生已經有一個框架,在二十歲之前要努力於讀書和友情,二十至五十歲要建立好事業和家庭,五十歲之後就最緊要健康,每一個階段都要達成這些目標之餘,還得小心奕奕別要在中途跌了其中一個波,這樣仿如走鋼線的人生,走了八十年,到底是長,還是短?

The Nok

2009-12-04

當故事到了最後

寫一個故事,最難寫的部份也許是結局。還有甚麼結局可以寫呢,不論是大團圓、悲劇收場、接吻關燈、只剩藍天白雲的開放式、或是禁斷秘技的夢結局,都已經有人寫過,不是呢,是實在有太多人寫過,世界上還有甚麼結局,值得作為一個故事最精彩的高潮呢?

不過反正看得太多了,現在我們不再期待新奇的結局了,我們需要的,也許只是一個完整的落幕。怎樣才叫做完整呢?無線劇集最為人嘲笑的,莫不過是全體跳起yeah的快樂大團圓結局,這一種畫公仔畫出腸的歡喜收場,被認為是師奶劇的典範。為甚麼是師奶劇?因為沒有懸念,大團圓是沒有任何懸念的,好心地的主角們從此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,還演繹了劇終歸是劇,圓滿了小時候聽過王子和公主故事的現實伸延,大家都可以快快樂樂的就寢造夢,家庭和諧。

悲劇就有懸念了,為甚麼主角是好人卻要遭此噩運?身陷險地的他會怎樣面對?下落不明的未婚夫到底人在何處?所有人都死了,還剩下甚麼?人間的悲劇,盡不離開三個主題︰命運、人性和隔離,這些話題叫本來已經沉重的生活更沉重,要照顧一個返屋企掛住睇電視既仔,同埋成日食飯揀飲擇食既女,仲有一個鍾意賭馬兼成晚唔訓去睇波既老公,不如約埋王太、張太同李太打番十六圈好過啦。

最頭痛的,也許不是選擇結局的形式,而是選擇結局的時間。一個人到了甚麼時間,才是真正的結局呢?是死的時候麼?也許不是,因為他的存在還未結局,他在世界上所存下來的愛,所散播的恨,或者還未枯死,或者正在生根,他以回憶和覆述的方式,在這個世界上仍然施以影響,這不是真的結局。

有一句話說,一個人在第四代之後,便會完全被世人遺忘,四代之後,世界上便一個認識你的人都沒有了,你將不再存在。對呢,除非我們徹查,否則誰會知道太爺的父親名甚麼、做過甚麼呢?所以一個人的結局,也許就在四代之後,但這是一個人,作為故事的主角應有的結局嗎?他曾經是自己內心世界的唯一角色,以完全的消滅作為自己的大結局,不禁要問,當初這個故事的意義到底在哪裏?

因為結局是消亡,而質疑故事的意義,或許是邏輯不通的,但難道就沒有一個更美滿的結局嗎?難怪好些人的故事,都是以後人的覆述,作為始,作為終,因為一個人的生命就可以濃縮為整個故事,最後不是消亡了,最後是甚麼根本就不重要,因為講故的人早就將最好的告訴你,那是一個人生命價值在閃耀的精華片段,不需要千古傳頌,好像彩虹橋在天上,不必問它伸延到哪裏,不需要知道它最後變成怎樣,只需要放在心中繼續活下去。

The Nok

2009-12-03

一個難題

以牙還牙有時都算是一種用心良苦的行為,雖然大多數情況,都只是為了宣洩自己的痛苦,將相同甚至更大的傷害,報復在對方身上,雖然結局註定了是剩下空虛,或只是延續了仇恨,但對於有仇未報的人而言,自己的傷痛如果沒有別人的身同感受,那種咬牙切齒的感覺是無法消除的。但有時報仇,也許是出於好心。

所謂好心,也許就如耶穌所說︰「若要人怎樣待你,你就要怎樣待人。」因此以牙還牙的人,某些時候正是相信這番說話,因為一個人會傷害別人,原因可以是他對別人感受的無知。報仇的人相信,要杜絕這些人第二次的傷害,就要令他知道人的痛苦,只要他感受一次,自己待人的方式的傷害,就能夠推己及人。例如我們相信,甚麼時候年輕人會成長起來,說話會開始體恤別人的感受呢?就是當他終於接收到群眾的冷語、朋友的背叛和離棄。

不過有些惡習就比較麻煩,例如遲到。這是一種很詭異的事,遲到的人未必是沒有時間,尤其那些有責任感,卻又穩定地遲到的人,他們不是對事情不重視,亦不是沒有早作準備太遲才起床,而是總會過了時間才出門,為甚麼呢?或者因為遲到是會感染的。

一個快要遲到卻還在塞車的人,滿腦子一定都是對空氣咒罵,很焦急,恨不得現在跳車就跑,一邊等就一邊折壽的急;一旦終於到達了,卻發現別人還未到,好一個反高潮,自己心裏會怎樣想?就算大家都到齊了,卻發現除了被人咒罵兩句之外,其實事情還是會繼續做,地球還是會在轉,原來幸好不太早到。

至於總算都準時了的人,等待別人遲到當然是非常難受,遲到的人會在約定時間後感到不安,但準時的人在約定時間前就會不安。好歹人終於到了,除了勞騷幾句之外,還可以怎樣呢?事情還得繼續做,否則鬧走了,連乾等的時間也賠上。

所以遲到不單是惡習,難以戒除,而且會傳染,香港看起來就是越來越多人遲到,遲到已經變成一種不明文的規定,好像大型活動一定比約定時間遲十分鐘開始,又例如主禮嘉賓或主講者最快都只可以準時出場,不能太早,或者遲五分鐘更好,即使已經提早到了後台。

對於遲到的人,該施以怎樣的道德教化呢?如果是以眼還眼的話,結果更可能是惡化問題,你遲嗎?我更遲。如果說,仇恨之火是撲不滅,只會散開越燒越旺,那麼任由遲到的人繼續遲,又會是一個好辦法嗎?有人以為罰錢是好方法,但換轉來想,如果付錢就可以明正言順遲到,抵消去內心的罪咎感,那肯定會更多人越來越遲。

苦無對策吧?對啊,也許這個世界,有些時情就是沒有死刑便辦不到呢。

The Nok

2009-11-29

角色自身

其實很難怪責認為周星馳沒有演技的人,因為我們看戲,著實是想看一個主角,在一個故事中,要展開一個怎樣的經歷,然後享受代入、理解和思考的趣味;但周星馳的戲實在不是這樣,因為我們想看的只是他本人,他的角色是怎樣就根本就不重要,最重要是好笑。所以,當我們看的時候,是不容易發現他的演技,因為我們難以發現一個有深度、很入戲的角色,不像劉青雲和梁朝偉。

但深想一層,到底我們是在看甚麼?所謂一個角色,經過演員演出來以後,還是不是那一個角色,抑或仍是那個演員自己呢?這個問題可以想到人腦爆。太複雜的所謂真假現實與想像不說,就打個比方,當我們熟讀的一本小說,變成電視劇的時候,感覺到底是怎樣?例如金庸的射雕英雄傳,裏頭的郭靖忠厚老實、武功非凡、保家衛國、大俠之風,是屬於角色的,還是演員的呢?難怪這些經典拍了又拍,為的就是追求一次,也許只是一次,由演員實現到劇本中角色的真本色。

當我們看小說,裏頭的人物是最純粹的,好像小龍女是絕對的不食人間煙火、韋小寶是最油腔滑調的世界仔,為甚麼可以令人這樣沉迷?因為單單是想像和補完這些角色的個性,已經足夠半個世紀的討論,可是角色一旦被演出來,就不再純粹,而且角色其餘留白的性質都被填回,失去了想像的空間。所以世界上,不可能有完美的金庸電視劇,好處就是永遠都有翻拍的理由。

那麼周星馳呢?不論是左頌星,還是周星星,每一個角色本身就是周星馳,他就是他這個角色的本身,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會問︰在劇本中周星星一角其實是怎樣、演譯得如何,周星馳本身就是劇中人物的定義。難怪有些人說,通通都不算演技。

演技,好像必須要有角色的自身,然後由演員去裝載,以肉身表現出來。為甚麼角色有所謂自身,就好像我們以為,世事萬物都有物自身一樣,如同康德所說。所謂物自身,就是事物本質也許不等於我們所看到、所聽到的那個表象,我們看是透過光,聽是透過空氣,事物本身是如何樣子,該怎樣去認知?是不是有可能了解?這就是知識論的起點。

電影裏的角色也有所謂自身嗎?看過劇本、經過劇情,我們就會開始對角色想像,參照我們對人性的揣摩,預測人物的行為和反應,如果恰到好處就是好演技,人物與劇情混然天成,在起承轉合當中翩翩起舞;更甚者就可能如黑夜之神裏的Heath Ledger(小丑),觀眾所感受到的,是劇本的靈魂,由他一個人獨自去昇華。這還是那個角色、那個故事嗎?

我們相信有物自身,就是因為我們認為有「自身」,我們都以為,別人看見我們的樣子,和真正的我自己是有點不同,我永遠都會有事隱藏下來,是別人看不見的,如果表現出來,那就叫做真我,正如演員將一個角色的深層一面表現出來的話,這就厲害了。但角色真的有「自身」嗎?電影一旦被拍出來,就是壓成平面,如相片一樣,裏頭的深度都是透視所製造出來的幻覺,相片依然都是平面一張。

到此為止了,因為已經太複雜,正如我討厭的知識論。

The Nok


2009-11-26

向誰學戲

聽說教演戲的老師,總會有一課是要求學生數銀紙,但不是把自己的銀紙拿一疊出來數,亦不是問同學借,而是假設自己手上就有一疊,然後坐下來好像銀行職員那樣去數,也就是數空氣銀紙。為甚麼要這樣做?老師說,因為鍛練演技,就是要注意「行為本身」,好像平日我們數錢,只會專注數有多少錢,一旦在數空氣錢,我們的注意力就會轉移到「數錢」這個行為之上;要做到真的好像有錢,又真的好像在數,那就是演技。

沒有演技的人很多,但比起沒有演技,那些被稱為「告訴你他正做戲的人」,會受更多人批評,因為他們的假和沒有演技的人,雖然同樣是提醒觀眾︰大家正在看的只是一場戲,但更差勁的地方,是你仿彿會感受到他們對自己演技的洋洋得意,他們表現的不是角色,是自己,所以更討厭,因為觀眾並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。

所以演技,不但是指數空氣錢仿似真數錢的一樣,還是要令人相信,其實你根本就在數一疊真的銀紙。怎樣做到?演員們會告訴你,首先要令自己相信──這就叫做入戲。因此新聞常常報道,有些演員需要時間去揣摩角色,一個角色為甚麼要揣摩?因為演戲,其實不是演出來,而是活出來,就是把自己的肉身,借給劇本裏的角色活一次。

但這就是演技了嗎?我們都說,有時編導會為某個演員度身訂造劇本,又會說某些演員很擅長某類角色,既然可以度身訂造,角色又會定型,那麼到底演員們,一直在演自己,還是真的有所謂演技?還只是因為觀眾太弱,劇本不同、對白不同,就以為演員們正活在不同的故事中?

不過還不要說得太遠,戲,畢竟是給觀眾看的,所以最重要的可能不是演得如何,而是觀眾看得如何,所以不是要演得像一個將軍,而是要觀眾看見一個將軍。例如演戲大家都有個共識,就是要避免背台,即是說要演一場圍著食晚飯的戲,總要開個缺口讓觀眾看得見所有人的面,否則就是大家在吃晚飯,觀眾卻甚麼也看不見,那就沒戲好看。

就是因為觀眾這一個元素,戲劇就發展出另一套規則,亦即是演技的法則。那麼說,周星馳和吳孟達有沒有演技?當然有,因為在劇情推進的時候,他們就跟著推進;也當然沒有,在觀眾笑的時候,他們正是在顛覆著普通人的行為模式,更甚是故意與演技的法則相衝突,甚麼荒謬感之類的學術字眼不提,單是無厘頭的演技本身,就是不被認同的逆演技。不是演自己、不是演角色,而是演出觀眾的效果,這種演技該怎麼解釋?

所以,其實根據票房去決定最佳演技,就是對「戲是演給觀眾看」這個原則最大的臣服,但是也許觀眾是信不過的,他們的審美眼光太差,會受到卡士、劇種或宣傳攻勢之類影響;而且,要是金像獎二十年來一半都是頒給周星馳,演藝訓練班還做得下去嗎?

The Nok

2009-11-23

古老的足球

人為錯誤是球賽的一部份,國際足協如是說。

白禮達,國際足協十年多以來的主席,這十年來世界變化很大,由互聯網、手提電話、911至金融海嘯,人的價值取向不但大覆度改變,連生活模式也逐步變更,比方說遇到有人在街上衝突,我們的反應不再是躲避或是勸和,而是拿手機拍下來,放上網;又比方說,我們要知道某間機構是否信得過,我們會上網查而不是問朋友。所以我們都說,白禮達食古不化。

例如很多人相信,如果有錄影重播,那麼亨利的手球不會變成入球,而愛爾蘭就不會以這種結局無緣南非世界盃;又或是如果有晶片,足球是否過了白界線就有了客觀的判定,沒有球隊再需要含冤受屈;又或者至少,加多兩名底線旁證,已經可以減少錯誤。最後一項不涉及高科技,國際足協還有甚麼理由拒絕呢?難怪大家唯有用陰謀論去解釋,例如保留一些因素,去決定世界盃的參加者,因為法國比愛爾蘭受歡迎。

那邊廂,游泳比賽卻完全擁抱高科技,就像每個選手都爭相穿著最高科技的泳衣,並且因此而登上了體育版頭版;又好像水立方的設計,以獨特的去水方式,減低水流以方便選手締造紀錄,為京奧添花;至於到達終點一刻,當然是用電子觸感器決定勝負。值得安慰的是,菲比斯拒絕穿高科技泳衣,然後還贏了世錦賽,順手打破世界紀錄。

為甚麼值得安慰?為甚麼要拒絕穿高科技泳衣?如果實力如外星人的菲比斯,還要穿上最強的戰衣,那麼他就會更快更強更厲害,人類的游泳紀錄又可以大大推前。糾正一下,也許就已經不再是人類的世界紀錄了。值得安慰,正是因為菲比斯是以人的身份,為我們提供突破人類身體極限的歡悅,那不是xbox奧運的世界紀錄,那是人類奧運的世界紀錄。

足球,被稱為最受人類歡迎、最原始的球類運動,只要一個波,任何地方都可以進行比賽,每一個踢波的人,都可以較易感受到它的樂趣,甚至只是旁觀者。所以,足球本來就不需要球證的,每一個參與者都應該臣服於足球的規則下,盡情盡性地踢,它的本質其實是樂趣。

如果我是白禮達,我也許比他更煩惱,因為我喜歡足球,儘管我只踢過很少很少次,球技和體能都差,但我知道足球比賽,的確是人和人之間最愛的遊戲。所以我更難理解,為甚麼還有人願意做球證,一個能決定比賽勝負的第三者,所操控的不再只是一場競技,而是一盤大生意︰因為亨利的手球,不只是一個入球,還是廣告商、贊助商、主辦單位一個黃金入球。

將球證逼往壓力的邊緣,把足球比賽每一腳都變成錢,這才是國際足協真正跟不上的主因,至於香港的球迷,並沒有要求本地賽事加入即時錄影帶重播,香港足壇毋須面對這種煩惱,真是一個吊詭的諷刺。而打慣winning的我,不是任何隊伍的球迷,不想要高科技球賽,也不想要現實版的winning。

The Nok

2009-11-20

妥協者

沾污雙手,形容人幹了一些可怕的事,例如殺人;殺人還不一定可怕,但為了個人利益,就去殺人就是可怕;而更可怕的,必是為了自己的私慾殺人之餘,還要滿嘴冠冕堂皇,這就是沾污雙手。為甚麼是雙手?因為兇手必定清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,不是藏於背後和腳下,又不如眼和耳的直觀和直覺而無意識,他們早知道這一切是故意污穢的,只是還要做,還要弄污,那是明知故犯的罪惡。

所以有些人很抗拒沾污雙手,萬一要求他們做一些醜惡的事,例如向上司抹黑同事,那些人會感到厭惡,因為雙手都因此而染污了。但假如,這個人能影響某個第三者去向上司投訴,甚至因此令他升職,這就可以接受了。因為這一切,看起來不像是他自己打小報告,不是他為求升職不擇手段,那不是自己的雙手沾污,道德責任不在他身上。

所謂道德責任,到底該怎樣去定?行惡,卻假借他人之手,可以心安理得嗎?可以的,有很多人感到可以的,用「匿名信」去投訴親密的朋友,借他人之口羞辱討厭的親戚,甚至利用傳媒和群眾,消滅敵人的發言權。為甚麼有些人可以這樣心安理得?他們看起來都是道德主義者,卻是虛偽而妥協的,他們的準則是如此浮動,輕易就能替自己開脫。

皇家騎士團II 是超任一個殿堂級的遊戲,以2D畫面造出3D戰場感,節奏得宜的操作,史詩式具歷史感的故事,鮮明性格的角色群,華麗的絕招和畫面,著名的隱藏元素和禁斷絕技,通通加起來到今日仍然能稱得上優秀的作品。故事主幹最大的分枝,到今日仍然有人討論︰「為了理想,可以沾污雙手嗎?」主角身為將領,為了有效打擊敵人,必須接受上司命令,假裝敵人來屠殺無辜居民,他必須在此關頭作出選擇。

屠殺的話,那就絕對是邪惡污穢的一個選擇,但能確切迎來理想的勝利;拒絕的話,自己就會變成上司的敵人,前景更黑暗,國家和平將更是遙遠;你會怎樣選擇?但問題還不只是選擇,而是裏頭的道德責任還該由誰來負?很多人就好比那個上司,只要不是自己親手屠殺,晚上就能睡得著了嗎?這種道德主義者,還真是可怕。

是的,還有另一種,有些人面不紅耳不熱的接受了任務,因為他確信自己只是軍隊中的機器,一如刑場中的劊子手,他的工作就是砍頭,吉時一到令牌一發,人頭就要落地,即使劊子手打從心裏相信甚至知道犯人是無辜的,又如何?所以作為執行者從來都不應該負上道德責任?

很多人會討論二次大戰中,納粹德軍中的軍人應否負上戰爭罪責。其中最大的爭辯,就是軍人作為人類有自由意志,不應該隨便接受不道德的命令。但軍人們又可以如何抗辯呢?如果我們的道德要求是「捨身成仁、殺身取義」的話,肯定軍人們即使要被軍法處死,都要拒絕屠殺命令;如果我們較為寬容,則可以要求軍人們在不被過份逼害的情況下,作出人性選擇;但假如我們認為軍人都只是「搵食姐」,則應該接受他們的抗辯,即是凡上司叫到,都應該服從,因為軍人都只是一份工作。

有時真的觸目驚心,一組人商量做壞事,決議的人自覺無責任,因為動手的不是他,執行的人又自覺無責任,因為他只是一個機器。在這群虛偽而妥協的道德主義者前,任何恐怖的事都可以發生,然後他們又會自圓其說,對得人,拜得神。多可怕。

The Nok

2009-11-18

這一個月

一個月,到底值幾多錢?

之前一套我沒有看過的電視劇,出了一句流行的說話,問「人生有幾多個十年」,意思不外乎說,人生苦短,該做的事就應該馬上做,不該做的事就不要浪費青春。相信沒有人會答「人生大約有七至十個十年」,因為一旦回答,就表示這個問題其實有數得計,甚麼叫值得甚麼叫不值得,不是隨口說的。而且調轉看,正因為人生最多只有十個十年,其實不論多偉大的事,都轉眼成空。

以前都有想過所謂十年,自從畢業之後,一直都在訂三年計劃,希望每三年就學懂一樣新知識、新技能,那麼十年之後,我就會多了三張刀,張張利。通常完美的計劃,都會是失敗的執行,所以對上三年我沒有精通了甚麼東西,不過總算嘗試了一些新事物,算是不錯。

一個月,到底值幾多錢?自離開上一個工作崗位足一個月了,這一個月值幾多錢?如果當初續了約,就大約有萬幾蚊,而我這一個月就病了一個星期、去旅行一個星期、更新網頁、稍為執屋、吸取了一次慘痛的講座教訓、打機打一個星期,這個月到底值幾多錢?

完全不同的心態,打工的時候是計算每一個星期日到底享受了甚麼,每一個月到底錢又剩幾多,只有這些日子,每一天的價值才會被深入量度,因為一天不再只剩下幾小時,而是實在地過著自己的生活,以現金兌回來的時間,每一秒都更有價值。

很快又要到下一個月了,話說回來,香港人對「月」實在有很深的感受,除了因為我們出糧是每月出一次之外,節日氣氛和消費意識,都是以月份作為單位的。例如十二月就是聖誕月,這個月搞派對、買禮物、食大餐是必需品,是義務。在十二月返工沒有工作情緒是正常的,因為天氣凍,而且很快就放大假,這個月是高興月。甚麼月份最不高興?六月吧,又熱又沒有公眾假期,是一個太正常的月份,而且有一年,有一日,我們的世界發生了太悲傷的事,六月,不祥。

對於時間,我們實在有很多幻想,除了通勝會告訴你哪一日不宜嫁娶和動土之外,我們對於重大事情的週年紀念是如此執著,還會對一些日期組合感到動魄驚心,在某些月份甚至認為游水都不適宜,即使那是夏天。到底日月年,是人訂,還是天訂?對於這個太陽系來說,零八年八月八日的上午八時,和零九年九月九日的下午九時,有甚麼不同?

我們為了那些事,在日曆上註明記號,為的是紀念它,卻又因為這個日曆上的數字符號,我們就改變了自己的事,改變了自己的思考方式。包括我會問︰一個月到底值幾多錢。但這個問題之所以沒有問題,只是因為我們都太習慣用錢,去衡量所有的事。

The Nok

2009-11-17

實現和逃避

朋友和我都是打機長大的,一樣沉迷在角色扮演類的遊戲之中,但甚麼遊戲才是角色扮演呢?內裏有些故事。

角色扮演,對他來說,就是以某一個角色的身份活一次,不單是活,還是以那個角色獨特的身份、世界觀、優點和缺點等,在遊戲中生活著。難道沒有「我」的存在嗎?是有的,不論身份怎樣改變,環境如何不同,角色的腦袋依然是玩家本身,角色的成長和發展正是表現出玩家自己的成長。在遊戲當中的生活,其實就是玩家本身以另一種身份,一同生活。

要到這種程度的遊戲相當困難,因為遊戲必須要有足夠的空間,讓角色成長和發揮自己的個性,還要小心別失去平衡,要讓每一種生活或戰鬥模式,都能夠各有優缺點,作戰起上來不會「屈機」,兼且世界觀要夠寬闊,世界在變,人在變,遊戲才可以繼續。

對我來說,角色扮演是生活的逃避,進入某一個角色的身份,以觀看他的故事為主軸,培養他成為最強的戰士,對抉擇作最深入的思考,對困境作不斷的抗爭,這就是角色扮演。在遊戲之中,我無法改變角色本身的性格,我,是以一個觀看者和續命者的身份在遊戲。

這種角色扮演是有限度的,角色本身就有既定的成長和命運,我不是以他的身份生活,我是在欣賞他的生活。遊戲設定則完成不同,只要有一個框架,有一套既定流程和足夠有型的角色,我就會玩。也許因為我一直玩的都是日系角色扮演,而他的是美式MMORPG。

生活已經夠多夠麻煩,一個人亦已有太多角色,為甚麼還要扮演另一個角色?我這樣選擇,是因為我還覺得角色未夠多,每個人都有很多塊臉,對著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樣貌和角色,我還覺得不夠,所以需要更多的圈子和場景,來容納我過多的性格和可能性。多得互聯網,更多比我更需要空間來擴張的人格,在網上一一呈現,因為香港這個社會,事實上只能容納太少個性。

朋友不是這樣,他需要的,只是一個無痛的生活空間,悠閒舒適,有足夠的獎勵與成長之地。現實生活之所以過於漫長,就因為種的過程太長,果的感覺太短,未能積殼防飢,已經積勞成疾,太多人用太多的時間去追逐理想,例如供樓,卻失去了更多快樂的事,所謂平衡,又好像只是失敗者的自我安慰。這種現實生活,叫人怎樣去喜歡?

The Nok

2009-11-16

打機應否用攻略?

學生應否談戀愛?這個問題的經典在於「應否」這兩個字,一個人這樣問,正是明明白白的認定了「學生不應談戀愛」,他問你,是想你提供理由去支持他。學生應否談戀愛?請你告訴我,他們為甚麼不應該。否則,辯題早就應該是「我們應否阻止學生談戀愛」了。所以到了這個辯題講到爛以後,除了變成「學生應否墮胎」,或是變成「學生應否交功課」,就成為另一些假民主議題的好範本了。

我想起了「打機應否用攻略?」這個問題。我在小學一年級就開始打機了,差不多自從懂得開機,就在打機。聽說吸煙吸了大半生的老人,一旦患病去戒煙,一戒就會死,所以我相信我也是一戒打機,就會死。打機應否用攻略,我在小學時就問了,因為我打的是劇情類,包括角色扮演(RPG)或模擬遊戲(SLG)。這兩類遊戲的共通點,就是爆機和完成遊戲是兩回事。

例如街霸,格鬥遊戲中的王者,爆機就是逐個逐個打,全部敵人都打敗一次,看完爆機畫面就已經完成了遊戲,因為除再由頭多打一遍,再看多次相同的爆機畫面之外,別無選擇。戰鬥機、動作遊戲、棋類、求偶類、育成類,全部都是一樣。順序打一遍,就是遊戲的規則。

打機應否用攻略,問的只會是劇情類遊戲,原因就是,它們都有隱藏寶物。找得到隱藏寶物的人只有三種,一是運氣好,二是用心打機,三是買了攻略。我和大多數平凡人一樣,運氣不太好,打機又看不明日文,就算是英文也通常略過劇情,如果沒有攻略,就註定得不到隱藏寶物,但要爆機還是可以的,只是無法完成整個遊戲,有了遺憾。

這樣說來,還需要問應否用攻略嗎?還是要問的。因為這是一種抉擇,每一固劇情類遊戲,就是一次角色扮演,就是把主角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部份,甚至是一生,活一次。他這個部份,必然是精彩無比,困難重重,卻是峰迴路轉,柳暗花明,如此精彩的過程,怎麼可以看攻略,就仿彿看透了世事,只是依循著攻略流程圖去按鍵呢?耐心期待不可知的未來,與主角一同體會「命運」這兩個字的真諦,在結局黃昏的時候,不論好壞都可叫仰天而笑,無悔一生。

無悔嗎?漫長的過程之中,總會有一些重要的寶物沒有拿到手,總會有一些抉擇是做錯了,如果當時走對了路,結局就會是好結局,遊戲也終究會完美結束。就是這一個矛盾,我到底應該真正的角色扮演,還是追求完美破關?

不過,這已經是上世紀的問題了。近十年的遊戲,已經是沒有攻略,就連基本操作都不太容易,格鬥、射擊、動作過關,全部都有隱藏事件,而隱藏的程度,不是要求玩家仔細用心玩遊戲,而是一定要買攻略。

聽起來好像是對現今遊戲的呻苦,其實我知道這才更貼近生活,書店的書架上滿是人生的攻略本,到底做人處世,應該看攻略嗎?

The Nok

2009-11-13

別過界

每個人心裏都有一把尺,替身邊所有的東西量一量,好像三千元買一盞檯燈實在太貴,但用來買一部冷氣則剛剛好;又好像只有五日假期,去歐洲就不化算,去日本就剛剛好;甚至放工後只剩下三小時空閒,去打籃球應該不夠時間,看一套電影就剛剛好。

是否有這麼一把尺,計算著我和你的距離?為甚麼會這樣有趣?因為我和你是朋友的關係,你就不介意對我說出你的所有事,你願意和我午餐,你樂意跟我行山,但如果是街上某一個陌生人想和你拍一張照片,也許會把你嚇一跳,急急腳的要走。陌生人和朋友,就是因為關係不同,行為的尺子也不同,完全不同。

但陌生人與朋友之間的界線,又是否這樣清楚呢?會否有一把尺子,能夠告訴我,現在和你的距離,正好是陌生人,還是朋友,抑或是一個陌生的朋友呢?

在網上對話的時間甚至多過家人,怎麼相見的時候,依然感到陌生?很多人說,上網交友要小心,因為大家都很假。難道做了一星期同事的就不假了,可以單獨相約進膳行街看戲麼?我們是如此依賴眼所見的眉目表情,身體接觸到的微暖體溫,從心底裏相信,在前面的是真正的人,即使彼此之間的關係是薄弱得緊要,卻依然是朋友,但隔著屏幕的人,永遠是陌生的人。

所以心中的尺子是這樣既模糊又矛盾,還有一種叫作曖昧。甚麼叫做友達以上,戀人未滿?朋友和情人之間的界線是一種觀念,就是異性交往可以是友誼,但永遠都不是終點,總會當大家在這條線上一直發展下去,相處、經歷、分享之後,下一站就是戀愛。你身邊有幾多對朋友,正朝這個方向走?火車未到站,這個狀態叫做曖昧。

事情恐怕又不是這麼簡單,因為火車也許會飛站。他說,做朋友過了頭,就永遠都做不回戀人了,就因為他們已經相識超過四份一世紀,那一份感情早就昇華為一段永恆的友誼,在外人看來是不可思議,叫車剎停的燈號到底去了哪裏,那個燈號又是甚麼?是從來沒有,還是大家都錯過了只有一刻間的觸動?

如果每個人的關係,都有一條清楚的分界線,並且會在身上顯示出來,這個世界會簡單得多,只要一看,我就知道和你到底怎麼樣,下一步該怎樣做,是戰爭,抑或和平?但這個世界又會變得太乏味,活在一個太清楚,沒有曖昧的地方,失去了彼此試探和誘導的互動過程,人與人之間只有白紙黑字的交易和計算,不再有幻想的空間,不再有腦內自娛的情趣,不可惜嗎?

曖昧的樂趣,永遠都像伊甸樹上的禁果,引誘人再踏前一步,一旦吃下卻不能回頭。

The Nok

2009-11-08

修羅場

認真你就輸了,這已經是互聯網討論區的法則,大多數資深的玩家,不是嚴守這條規則,就至少都清楚它的意思,就是說︰「如果你太在意網上的言論,就會不開心,亦代表你不懂得上網。」所以上網最忌的就是太認真,如果有人說你蠢過隻豬,那絕對不應該覺得忿怒,因為比這個難聽十倍還要加上一串粗口的還多的是,要是覺得上司對你太差,不妨上網走一趟,你會發現原來他對你絕對是厚道,原來現實世界還是挺易捱。

在網上,有話直說是一種習慣,因為匿名,所以每一個人都可以隨心所欲說任何話,包括你自己。所以,在網上最易做的,是說實話,也因此最易會傷害到別人;當然久而久之,在討論區最難做到的,正好是傷害人,因為認真的人就輸了,大家早就發展出一笑置之的胸襟和態度。反正,在網上最易做的第二件事,就是說假話,萬一真的被傷害了,不打緊,裝作沒事發生亦可;如果這個身份做不下去了,便轉個名吧,又是新的一日。

「認真你就輸了」真是好,那替網民所有的行為,都給了一個完美的理由,不必內疚,不必羞愧,因為上網就是這樣。這種支撐著不少討論區的精神,成為上網的主調,因為它是一種相當吊詭的觀念,討論區就是靠這種吊詭,死了,又活過來。

最大的問題是︰既然不會認真,又怎會怕輸呢?輸和贏,本應該是認真看待比賽的人才會放在天秤上的問題,只有認真作賽的人,才有資格去意會比賽第二、友誼第一這種最原始的體育精神;一個將整件事都當作遊戲的人,哪有當過輸贏是一回事?

這樣說來,「認真你就輸了」是一個雙重陷阱。對一個已經在網上抓狂了的人說這句話,是在提醒他別太認真嗎?不,那不單是揭示他不懂得上網的潛規則之餘,還要他為了逃避輸,逃避眾人的恥笑,而停止認真。「吶,他竟然真的因為怕輸而不再認真,可笑啊!」這種兩難正好為了二次恥笑提供了最佳的材料。

顯然這是一個死胡同,因為我們不禁要問︰上網認真何錯之有?用實名、做實事、如平常待人的方式待網友,見到難過的人,就真心安慰他,遇上不明白的事就誠實查問,看到不公平的事就設身處地去思考,對已經遭圍攻的人不多加一腳,不多投一石,被人辱罵會感到難受,看見歪理要提出反駁,對一般社會的禁忌如性和死亡,要有口德。為甚麼這些都是錯?

其實都不是錯。一旦你真的深受傷害了,你曾經認真過、曾經嬉戲過,終於到了一個深刻反省的時刻,真正在這個人性的平台上,脫胎成為一個豁達包容、不為世所動容的高人,冷眼看著別人繼續日復日的互相恥笑和傷害,打個哈哈在旁觀戰。

互聯網就是不住的製造出認真的人、不認真的人、破壞的人、建設的人、敵人和自己人,是一個生生不息的原始森林和戰場,仇恨動力源源不絕,幾時人類厭倦這遊戲,互聯網的文明才能真正建立。

The Nok

2009-11-06

說服的勝利者

「你岩晒啦!」如果有個人是這樣說,那麼可以肯定,跟他對話的人,人際失效了。

可不是嗎?令得一個人失態地說出這種賭氣的說話,他必然是欠缺了對人的體察,以為憑著充份的道理,就可以說服得別人五體投地?說服,本身是一場非常複雜詭吊的遊戲,以為道理越充份,就越能說服人嗎?正好錯得一塌糊塗。

如果說服純粹是一個合理與不合理的角力,那麼一切就簡單得多了,只需要對事物有透徹的理解,然後作出嚴謹的分析和推論,並且用語言有條不紊地闡述出來,最後將對方的論據逐點駁斥,這樣說服就可以完成了。可惜事實遠非如此,因為說服,是感性的過程。

一個人要被說服的關鍵,不是有道理,而是看似有道理,嚴謹的推論,就絕對比不上看得見的嚴謹推論,至於恰當的例子,還遠不如有趣的比喻;而最最重要的,是讓他覺得被說服了也不要緊,甚至假如改變主意,景況既會變好之餘面子也擱得下。說服,是一堂敏感與聆聽的心理課,而不是歸納和分析的哲學課,好一個說服的說,其實,是在看和聽。

是的,所以有些人覺得,跟別人討論是很勞累的,廢盡唇舌,竟然就會因為一個不理性的情緒問題而拒絕接受他的說服。問題在哪裏呢?難道我們忘記了,那一班同聲同氣喜歡討論的人之間,其實早就有一個共識的規則嗎?那就是︰「只要別人更合理,就要服從。」不管那個別人是指敵人、其他宗教的人、壞人、甚至死人,又或是結論是好、是壞、是對自己有利、或是羞辱自己,只要有道理,就要順服。這個原則,有些人天生就會使用,有些人天生就抗拒,不經過這信念洗禮的,說服,永遠是另一套法則。

有些人的遊戲規則又是怎樣呢?「不管道理如何,對自己有利的就是好。」這不單是有些人的規則,甚至是大眾的鐵律,因此也難怪陰謀論、懷疑論和相對主義是這樣盛行,如果你跟不上,那只好怪自己連這樣清楚的事都不知道,卻還要裝作知識份子。

「你岩晒啦!」當然不是指他已經心悅誠服,背後在強調的,其實只是你在自圓其說,你並不知道他的規則是甚麼,你的人際失效了。

不過我知道,每個人的規則都有點不同,要逐個都去摸底再說服,倒不如一槍殺了我,也因此有些人致力推廣「服從理性」這條律,當作教育,有些人甚至知道推廣也沒有用,所以寧願使自己變成「看起來很有道理」的人,我知道,後者始終會大獲全勝。

The Nok

2009-11-03

不會是明信片

一直以為明信片會式微的。就算不是消失,至少也會淪為陪襯品,只應該是孤單地瑟縮在機場小商舖或是巿區書店的一角,等待有心人來消費完最後一疊,然後成為集體回憶。

實在有太多理由不去買明信片了,試想像一個人忽然要看某個國家的風光,馬上去買張機票,不需要一萬元,也不用一星期,就有辦法從香港來回世界上大多數國家,然後返來耀武揚威一番;如果嫌貴,去買一本雜誌,例如國家地理雜誌,要多美有多美,要多精彩有多精彩;如果還是不想付錢,就上網下載圖片吧,甚至只要用youtube,連動的風景都可以看得到。

假的東西,或是別人影的東西,當然不及得親眼看到吧,所以你不會選擇下載圖片,而是會直接用相機拍下來。零消秏成本的數碼相,從根本地就代替了明信片吧?如果買明信片的唯一原因,就是通常明信片影得比較靚,那麼和下載回來的相有何不同呢?在當地買,倒不如在當地下載,然後在當地列印,反正其實商人們都是這樣做。

所以有的人,就直接在那裏影,在那裏曬,在那裏寄,仿彿又回到明信片最原始的年代,將自己當下的記憶影下再投射於紙上,然後寄給老朋友分享。「身在異鄉為異客」的異,其中之一,就在於我們有故鄉,亦有故友。那是一種「思」的情懷。

明信片也不是沒有努力過,剩下還在賣的相片,極端的美,令人懷疑不是合成,也至少執過顏色,或許是在高空俯瞰巿鎮全景,非要坐上直昇機才影得來的相,實在很賣力。還有一些賣概念,展現城巿中人有趣一面,例如有一張是矮女警用右手托住胖男警的屁股,無聊,誰會買呢?

相片,就一定要自己影的,尤其在香港。在香港,有甚麼是買不到的呢?買明信片的人,難道就不擔心在外國剛買完,回來後又在書店撞見?只有自己影的相,有自己的角度,有自己的時空,儲在自己的電腦中,由自己作為最後的觀賞者,最安全。

就算是同一個地方,同一個角度,自己影的好像就是有點不同。看著一幅幅親手拍攝的相片,滿溢的感情和回憶就會湧現,和冰冷的明信片完全不同。有說記憶,是不會遺忘的,我們想不起來,就只因為沒有了勾起回憶的線索,有了線索,無論是塵封得如何深層的往事,都會從箱子中展現光芒。對,就是那一日,那一個地方,那一個人。

亦因此,記憶是不能偽造的,陌生的照片,是無論如何都是陌生的,假如下載一幅圖片,合成我們的樣子在裏頭,就說這是我的旅行,能不荒謬嗎?而假如記憶真的不會遺忘,相片就有了永恆的價值,那是我們真實的生命。

所以,我們最害怕的,不是偽造,也不是遺忘,而是有一日,也許我們要否定相片中、當天裏的那一份感情,要背叛那曾經刻骨銘心的一段快樂時光,要強迫自己將溫暖的照片變成冰冷。「我後悔」這三個字,也許比起「我愛你」和「對不起」,還要困難。

The Nok

2009-10-25

他人的旅行

朋友說︰「他,剛從xx回來了。」怎樣去處理這一個消息好呢?從他身上,可以看到了一個外地為他所留下的痕跡,忽然感覺是有一點點不同的,但是我呢,對他這個過程可說是完全沒有意識。在他往外地走的時候,我的生活仍然是老樣子,日復一日的工作對我來說,不代表任何日子,一個星期只是日曆上又推進了七天,人並沒有跟著有任何改變,不過他就不同了,他的腦袋在七日裏繞過了地球半個圈,每一天都被新事物衝擊,他的改變,我一無所知。

記憶是選擇性的,無趣的事例如工作之類,會斷片,過去一個星期的工作就算很忙,一過就會忘記,所以那個星期就好似不存在的,本來我們都習慣了這種生活,每個星期只有一日是活著,只有一日值得影相留念,只有一日我們是有記憶的。

忽然,他說自己去完旅行回來了,過去一星期他有活著,影了很多相,看了很多東西,有很多故事想講。我該怎樣去處理呢?在一個我沒有存在過的七日中,他存在了。

因此,聽別人講述自己旅行的故事,有時是十分痛苦的,因為不旦勾起自己遺忘了的記憶,還要去構想別人與自己生活的對比,如果內容有趣還好,如果沉悶的話真是不如一槍殺了我吧。就好像最宏偉的建築,只要縮成一張相片,就會喪失了吸引力,任人怎樣去描述,沒有了置身其中的體感,又缺漏了建築物四周的環境,怎麼可能感動,就如旅者的感動一樣呢?

今次到我去了,11月3日回來。他人的旅行,不一定會變成無聊的訊息,試著在日曆上跟我一起倒數,就會發現原來記憶是可以跟著前進,把這一星期每日的生活,都記下來,在香港時間的早上十一點,你在開會,而我就在吃晚餐,地球的兩端,因此有了聯繫。別把生活給遺忘,就可以發現,原來自己早已活得很精彩。

The Nok

2009-10-22

還好有八卦雜誌

唯一有機會看八卦雜誌的情況,就是剪頭髮。

事實上,八卦雜誌是非常好看的,打開第一頁,充滿著都是五彩繽紛的圖片,文字就絕對沒有沉悶理論,全部都是生動的描寫文,或是一個接一個批鬥大會。相比起電影,八卦雜誌實在精彩得多,一套電影不外乎都是一至兩個類型,例如科幻 + 奇情,或是武俠 + 政治之類,但一本雜誌就可以同時兼具道德教化、選美、發掘真相、創作、挖苦和煽動各種功能,前一頁還在說女明星一味靠扮很虛偽,後一頁就說他們老態畢現,化妝很差,真是出色的辯證。揭完一本雜誌,不會知道看了甚麼,但肯定不會打呵欠,實在太精彩。

所以髮型屋放八卦雜誌是非常明智的,因為剪頭髮,是一種叫人一直坐,但又不准人睡著的活動。男士們當然無法理解,剪一個頭髮要多久?怎麼可能會睡著呢?對啊,也因此所有八卦雜誌都是專為女性而設的,極其量一間稍為自稱有品味的髮型屋,會買一些比較不八卦的時裝雜誌,但當然都是女性限定的版本。

這時候,我們就很清楚,男性和女性的分別了,至少,我們是找不到一本體育雜誌的,因為女性是不會做運動。說起來又很奇怪,明明中國女排是非常受歡迎的球隊,不論轉了多少人,我們總能夠在中間揀一個五官比較清楚的隊員,捧她做新一代女神,但香港就是沒有雜誌講女排運動,分析一下全國女排聯賽的形勢云云。即使香港也好,唯一得到奧運金牌的也是女性,但香港就很難找到一本講女人們比賽的書,就算是香港人最愛的足球,也只會有歐洲四大聯賽,頂盡加入南華,但絕不會有中國女足。

當然女性不做運動的原因有很多,例如跑步會令小腿變粗。這是怎麼可能的呢?如果她們見過王軍霞,中國第一位奧運長跑金牌得主,就會知道那絕對是謠言。「當然啦,因為王軍霞是跑長跑的啊,短跑已經咁辛苦,仲要跑長跑,你想我地死呀?」這樣說來,香港女仕們不運動,是絕對情有可原的。

既然不運動,就自然不會關心運動比賽,因此髮型屋不放體育雜誌是絕對正確的。但男性又何嘗是先踢波,才看英超呢?但就算一個男人從來沒有踢波,頂著一個四十三吋的肚腩,左手薯片,右手啤酒,他一樣可以分析曼聯和阿仙奴的優缺點,還要頭頭是道。即是說,問題關鍵不在於女性做不做運動,而是因為八卦雜誌提供了大量報告事項,兼且轉化為討論事項,於是女人在剪頭髮時,不單只看,還可以撇起嘴來說︰「拿,一早都話佢地有路架啦。」然後大家就可以哄動起來一人發表一句,這樣電髮所用的四個小時,絕對會「話咁快就過」。

為甚麼體育雜誌不可以呢?可曾見過有位女性,忽然講一句︰「丫,皇馬琴晚贏巴塞二比零喎。」如果有,都實在不知道該怎樣接下去,除非她補充一句︰「不過,都係魯爾靚仔d。」這樣,一切又可以回復到正常的對話軌道了。

不過抱怨還抱怨,一切還好有八卦雜誌,要不是怎樣去打開一個話題呢?
「你睇,個細路幾醜樣」
「我個仔黎架」
「sorry,我唔知你係佢媽咪」
「我係佢daddy呀」

以上講到爛的笑話,絕對是真人真事,我親身都見過幾次類似的情況,不過難道又要說天氣嗎?試想像一個靚女開了msn,有九個人馬上給她message︰「天氣又涼了哦。」你是第十個,可以期待她怎樣回覆你呢?天見可憐,讓人發明娛樂記者這一門職業,讓你的開場白可以變成︰「你覺得劉華瞞婚,是對還是錯呢?」

The Nok

2009-10-21

終於來打掃

聽說做家務是對家中小孩子必要的訓練,抹窗掃地煮食洗碗,每一項家事都是重要事,內裏不但有技巧要懂,還有做人的道理要學,出來社會自稱為成年人之前,就需要早一點點磨練出一些特質,社會不等人,要是早就在家裏學識了,出來跑自然優秀得多。

所以,一個出來做事前就已經煮得一手好菜的人,自然是心思細膩又善解人意的,因為他在買菜時就看過街巿的豬肉佬,是怎樣對著鄰居的肥師奶叫「靚女」,便曉得何為人情世故;又會用自己的舌頭,替家人嘗過甘苦百味,從別人的第一個神色就洞察出每個人在感受味覺上的差異,然後調配出大家稱善的美食。毋需要執著嘛,味覺這回事本來就是主觀的,有爭論的需要嗎?來來來,我為你盛一碗熱湯,邊喝邊談下一下火……跟這些人相處,怎麼可能火得起來呢?

至於懂得洗碗的孩子,是非常幸運的,因為他早就見識到富裕的香港人,每一日到底有多少浪費了的食物,甚至知道媽媽是怎樣肥起來的︰把每一餐總是剩少許的東西,盡都吃下去,怎能不肥?這時他會好奇,為甚麼我們總會吃剩一些,如果留待下一餐嫌太少,現在吃下去又嫌太多,偏偏電視機就播放著世界各地的飢餓兒童︰財富不均、環保、雞肋的心態,孩子早就懂得這些成年世界的事,是成熟。

而洗碗嘛,一個連碗都不懂得洗的人,拜托你返屋企請教媽媽吧,能夠忍受自己的碗筷,摸上去不但有油脂的觸感,看清楚更發現黏著上一回,不,也許是前幾回殘存的飯粒,這種人實在不配稱為成年人,還是回去媽媽的懷中,當一個吃奶的寶寶好嗎?一個人是否靠得住很難說,但一個人是否靠不住,叫他洗一次碗就夠瞧了。

小孩子實在還有太多家務必須學了,還帶他們去學國際音標幹甚麼?家務不但要識,更重要是變成一種習慣,這一種勞動的習慣,將會變成他日後作為成年人的魅力,他會與別不同,而且一定比任何人更珍惜身邊的事物,因為他早就知道家裏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必然如此,正如窗子不抹,是一定會積塵,一定看不透窗外美麗的景色。

但是對於要工作的成年人來說,實在有太多理由無法去打掃家居了,忙和累,勞動完一天還要再勞動的話,又確實太折磨人了吧。

還好,我們有節日和特別的日子。一個日子之所以特別,就在於我們為這個日子,準備了特別的東西,為了這個日子,預備了一顆特別的心。打掃已經不再是習慣,而是一種心的奉獻,為了迎接朋友到訪,為了迎接聖誕派對和聖誕樹,為了迎接情人節的女主角,就特地打掃了一遍,在勞動的過程中,預先感受相聚的歡愉,使打掃變成一種儀式,洗擦地板之餘,同時洗擦自己的內心。

說得太動聽了嗎?對呢,讀書人就有這個好處,能夠將懶惰包裝成為浪漫。事實是,不打掃房間就會積聚病菌,然後令人生病,就好像我這樣。

The Nok

2009-10-19

我病了

一個人生病的時候,肉體很軟弱,想的盡都是情緒,盡都是低落,不想去思考,只感覺到內心的空洞。

甚麼是內心的空洞?空洞不是無物,不是甚麼都失去,正好相反,空洞是有物,甚至把整個內心都填得滿滿,但卻竟然沒有一樣可以成為重心,是失衡了。越多的東西往內裏填塞,越顯得所有東西都不重要,越多越空洞,到最後滿瀉了,然後真正感覺到了空洞。

空洞是甚麼感覺?走在街上,不知道往哪裏好;回到家中,不知道做甚麼好;明明滿櫃是書,卻不想看,明明這裏就是我的地方,卻很陌生;無論做甚麼都好,仿彿都是捉錯用神,沒有做應該做的事,總是感覺「不是那個樣子」。

為甚麼會空洞?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,由起初甚麼都沒有說起,本是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但是,人生而下來必須學習讓生命盛載更多東西,例如父母和朋友,他們所投放的感情一點一滴累積在內心的天秤上,慢慢就學會了要承擔、有喜惡,內心開始踏實有主題。就好像父母有了兒女一樣,生活每一步都有了目的,擔子再重,因為踏實,反而內化成天秤的重心。

這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故事,千千萬萬人在演同一套劇,遭遇同一個經歷,那可沒甚麼大不了吧?不是的,空洞的感覺,還要看是怎樣發生的。

戛然而止,是最需要治療的空洞。一直一直賴以為生的寄托,突然在一夕間消失,怎能視而不見,怎可能平常心?讓傷痛的人痛哭吧,他們需要的,正是治療,用淚水填滿忽然失去的一角,崩潰吧,過了這一段日子,傷口總是會結成疤痕,雖不能忘記,亦不再想起。

有些是早已預計的空洞,將生活的重心,一點一點的放下,一點一點的放下,再一點一點的放心,內裏早已掏空,早知道會有這一天,到來的一刻還是會感到失落。我不是好好的輔導了自己嗎?我會好好記住這空洞的感覺,因為那是我自己所選擇的方式,以欠債的方式提醒自己︰要好好的幹下去,不可以讓自己後悔。

病了,空洞的地方,被病毒填滿了。

The Nok

2009-10-16

享受我們的傑作

有些朋友從來沒有去過露營,也表明過不喜歡露營。說得也對,三十幾度潮濕天氣,徒步五六個小時由馬路進入營地,經過大大小小不同山岳,風景越壯觀代表腳程越艱辛,好不容易到了營地,其實只是睡過一晚,第二天又要走了。有甚麼好玩?

在他們眼中,露營實在是頗為反文明的行為,好端端的留在家裏歎冷氣上網不好?露營沒有電腦、沒有電視、沒有冷氣,連喝一口水都要慢慢煲起再放涼,睡的地方比一張睡床還要細,地點不好的話地面更是凹凸不平。一夜經過,整晚忽冷忽熱,風吹雨打,太陽一出來帳幕裏可以像蒸籠一樣,焗得人馬上要跳出來。這不是貼錢買難受是甚麼?

也許去露營的人,大多是反文明的前衛人仕吧。為了對抗文明的洪流,他們選擇暫時徹退出巿區,體驗沒有被文明所麻醉的生活,沒有多餘資訊,沒有過度娛樂,要流汗,要勞動,還原為一個人類最原始的生活。偶爾這樣鬆鬆骨頭,放鬆一下被巿區嘈吵至繃緊的神經,對他們來說,沒有彈弓和海棉的草地,也許能提供更優質的睡眠。

真的反文明嗎?我看著手上賣一百二十多元的爐頭,如果沒有把它帶來的話,真不知道該怎樣去煲水好。由快乾衫、行山鞋、帳幕到爐具,背後都是一個接一個複雜的研究和製作步驟,可以說其實我已經把數十間工廠和代理商,一起帶來了這片草地,還未計沿途的所謂山路,底下不但鋪了石屎,上面還砌滿大石和灌泥再噴草,只要帶備精準的地圖和指南針,對照一路上的標距柱,就可以確保到達政府指定營地。這是哪門子的反文明?

所以,「享受大自然」也許是一個古時人從來未想過的詞語。那一天坐在煎魚灣的山頭,由朝早到深夜到第二朝早,四季中有三季的天氣都試過一次,前一日還是一片睛空,想找片雲躲一躲太陽也不能,第二朝便由這群山到那面海全都是雲,密麻麻直壓山頭。有時會刮起風來,吹到說話每一句都要吼出來,短短五分鐘步程,都要一搖一晃慢慢移動。

何來享受?享受,就在於我雖面對大自然的奇幻莫測,甚至風吹草動的攝人威力,但依然可以放心地、安全地欣賞,呷一口茶,端正地坐在山上靜觀世態。

人類置身自然,從來是一件危險的事,向來都沒有所謂享受大自然,更準確來說,當我們身處大自然,就已經是大自然的一部份,我們的生老病死都隨自然而來。所謂享受,就是人類文明產物下一種旁觀者的心態,征服,然後假裝原始,安全地處於舒適的範圍中,一窺大自然巨大的威力和伴隨危險而生的誘惑。

享受的核心──科技,悄悄地隱藏了自己,給予我們一種回歸自然的錯覺,卻又令人感覺原始又良好,這正好是現代科技發展的主題曲。再下一波,可能就是由人類創造自然,將自然世界,改造為人工世界,不再有天災,只剩下晴空,就好像十月初的那個大日子,阿們。

The Nok

2009-10-14

兩生花

先容我說︰「如果我不是我,會怎麼樣?」

沒頭沒尾的一句,來自於我坐車時的幻想,即是假如這個我,只是較早前才由第二個人身上轉過來,不過和新身體的記憶搭上了,所以就滿以為我一直是同一個人,說不定我可以勾起前身的記憶,知道自己本來是甚麼人,知道怎樣交換身體。而更重要的是,這也許代表了,我能夠從另一對眼睛去看這個世界,有完全不同經歷和感受。人的孤單,在於不能夠同時體會到第二個人的滋味,如果靈魂能脫離肉身的束縛,於身體中自由替換,世界上也許再也沒有傷害的問題了。

如果感受到他人的痛苦,誰還忍受到去傷害別人呢?不單是感受到,還會交換、改變的話,我們的一言一行,我們的記憶都不再是私密,恐怕世界上再沒有齪齷之事,每一個人都要坦坦蕩將最陰暗的一面展露人前,這種結果要麼一起墮落,要麼就一起救贖。這是夢話,還是電影?

電影就是夢,場內的燈一熄,夢就會開始。電影的光譜大概有兩端,一端是說故事放影畫,由曲折的劇情帶動幻想和異空的景色,混合激動的樂曲和音效,投射於屏幕上麻痺觀眾的感官,或是曉之大義,或是說個故事;另一端是運用第一身鏡頭代入角色的主觀角度,或是利用長鏡頭作第三身疏離的觀察,以人物的遭遇和內心的獨白為縱軸,配以傳統哲學的命題為橫軸,看罷一套戲,仿如上了一節課、體驗一回人生。

夢,不只是天馬行空,還要令人覺得走進另一個世界,成了另一個人,想著完全不同的事,這才是夢的本相。夢醒了,回頭已過百年身,離開戲院時被陽光刺痛雙眼,就好像活到新的一天,可以忘記背後,重新出發。當然這只是看早場的經驗。

雖然靈魂確實不能互換身體,但嘗試運用語言和文字,互相揭示自己的角度,又何妨?所以兩生花這個遊戲,以同一主題,同時一千字以內,分寫兩個段落,且看又會如何?

今次的參加者是艾菲兒。

題目︰火車站

The Nok

2009-10-13

香港‧道德港

香港真的是一個道德港嗎?可能是又可能不是。天天娛樂新聞報紙雜誌所講的,都是一幕接一幕家庭倫理鬧劇,雖然大幅大幅把慾女和肉女的照片恣意橫街,其實骨子裏話題都是將傳統的道德觀念申述又放大,然後加以鞭屍。同事們盡情地投入討論,嘴裏說的其實都是反覆表示,他們對道德如何如何重視,而娛樂圈的荒淫正好反襯出大家的平常,內心不論多麼想加入戰圈,都不會講出來。香港是一個道德港。

但多得明光社,似乎香港又不一定是道德港,因為明光社已經響朵,被稱為「道德塔利班」,全靠他們將保守派人仕聚集,新一代自由解放人仕才能夠找到共同敵人,然後在網上團結起來,將道德解放於生活之中。因此,現在很多話題已經不能隨便和「道德」二字掛勾,例如性交,就算是和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,有些人都會說「這只是犯法」,甚至「濫交」這種帶有道德遣責味道既詞語,都要改寫為「擁有多個性伴侶」,又或者對一個從政的人應只談政績,不應談道德。

對從政的人不談道德,可能嗎?中國人素來就說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」,一個沒有辦法對自己有道德要求的人,怎能夠治好國家呢?所以明君必須要有高尚的人格,才能得到人民的支持,所執的政才是仁政,因此一個有婚外情、召妓、或是對妻子不忠的人,總是要下台。

自從克林頓和萊溫斯基之後,這個話題有了明顯的結論︰從政者只需要政績,毋需談私德。因為道德本身就分很多種,關於性的問題與人民有何關係呢?克林頓從政八年,美國對內經濟強勁,對外世界和平,大家關注的只是克林頓有否向議會講大話,因為誠實比起濫交更重要。所以甘乃威無論是否有越軌,他只需要向家人負責,假如他沒有犯法,沒有違反誠信,則何需下台?

但是問下去,到底誠信又有何重要呢?克林頓的政績是有目共睹的,就算他有撒謊都改變不了經濟的盛世,既然企圖將道德和政治能力脫勾的話,所謂職業道德為甚麼還需要保留下來,當中又根據甚麼條件,去分類哪一種品德與工作有關?

所謂討伐道德塔利班,背後就是相信道德是人言人殊,自己喜歡的道德價值不可以強求別人跟隨,動不動就動用國家機器立法和執法,去消滅與自己道德價值不同的人,和恐怖主義沒有分別。既然如此,一個合約寫明工作內容但沒有提及「必須要講真話」的政職,實在想不出有甚麼徹查的需要。由此可見香港政府其實頗有先見之名,將一些本來屬於職業道德的所謂操守,例如私隱、貪污和性別歧視之類,通通立法,所以一個醫生只需要不犯法,他不需要有醫德,因為醫生只是一個職業一份工作,道德有甚麼好談?可見香港已經不是道德港。

不過,政治只是自由、民生和經濟嗎?民主和自由的分別之一,就是民主只屬於人民的喜好而已,所謂喜好,就是人言人殊,有些人喜歡參與政治和選舉,有些人漠不關心,有些人則極為討厭並患有選擇恐懼症。而沒有民主,個人的生活並不會受影響,和沒有自由是完全不同層次,殖民地時代的香港,本身就成為了一個強力的證據。

所以,要求政府要民主,本質上就和要求政府要誠實一樣,即是要求將個人的喜好,強加在政府身上,這就和要求公職人員要有私德一樣,只是某一類人民的願望。如果我們堅持政府的政績和私德要分開,為甚麼可以要求政府要民主呢?香港,原來始終是道德港。

The Nok

2009-10-12

但願今世不肥胖

在香港,當一個肥胖的女人是很可憐的,她們不能有任何情緒,除了開心。一個肥胖的女人哭哭啼啼,是惹不了別人的同情,如果她打算大吵大鬧,那肯定她是只一個麻煩人,一個胖女人,只能夠每天都開開心心,只能夠笑得卡卡聲,在朋友中間做一個笑位很低的開心果。

梨花帶雨,從來都不能夠用在胖女人身上,只能夠用在眼大皮膚白,而最重要是纖巧可愛的小女人身上,胖女人嗎?萬不得已要用「花」來形容的話,大概會是「肥花」,還九成九要附上「慾海」兩個字,而效果一定是喜劇。也因此,胖女人基本上是沒有資格談戀愛的,如果萬一她交了男朋友,而不是在搞笑的話,就一定是為了錢,那不能算為戀愛啊,一個胖女人的戀愛煩惱,是沒有收視的。

所以香港的胖女人都是一個模樣︰開心果。這是她們最終的結局,因為大家希望正面評價她時,都可以說︰「她是一個心地很好、開朗又正面的好女孩。」這樣下來,大家都有了下台階,胖女人和他的朋友,都找到了自己的角色,胖女人不用害怕別人會突然談論自己的身型,因為已經有一個相當固定的形象︰心地好、開朗、正面。

要是那個胖女人,天生就比較崛強、愛哭又多怨言呢?對不起,絕對冇運行,因為她不討好,並且過於違背大家心目中胖女人的形象,於是她就不能歸類了,在女人的定義之中失去了地位,甚至說,大家無法把她看待為女性,最後唯有把她當作男性。於是這樣一個胖女人,不但無法得到任何女性的優惠,例如以哭泣換取的同情和虛假的男女平等,更被要求具備男性的侵略意志和不輕易屈服的姿態。至於大家對她的談論,更沒有了關於身型的寬容,並且把她不可能嫁得出的想法宣之於口,加以恥笑。有如地獄的對待,就是對這種胖女人最大的懲罰。

一個胖女人,由幾多歲開始,就會受到這種社會教育,唯有成為開心果呢?我不知道,可能是青春期吧,但其實,就算她改變了情況就會變好嗎?胖女人的痛苦之處,在於每一次當別人稱讚她任何關於身型以外的事,都只是再一次刺痛她早已掩著的傷口,不論讚她性格、辦事能力、人際關係,通通看起來都像是迴避身型問題,越是隱藏,倒越是明顯,一個人最大的痛苦,不就是要否定任何人的肯定、任何人的稱讚嗎?胖女人仿彿已經失去了被愛的能力。

所以,別再鞭韃女仕們畢生的事業了,她們要減肥,不但是為了美,還是隱隱約約在拾回自己的尊嚴。在香港,當一個肥胖的女人是很可憐的。

男人呢?如果說,女人是不論甚麼都好,肥就是不好,男人就是不論甚麼都好,矮就是不好。不過還好的地方是,男人如果自己看得開,基本上都有機會找到更矮的女人,但胖女人是很難找到個不喜歡瘦女人的胖男人啊。這也難怪,肥就代表了懶惰和不節制,通通都是道德問題呢,在香港這一個道德港,肥,是死罪。

The Nok

2009-10-11

我如記憶

甚麼是記憶?為甚麼有些歌,聽了就會流淚?為甚麼有些相片,看了就不想說話?為甚麼有些人,相對會無言?

在家裏聽了千百次的歌,偶爾在街上遇上,都會禁不住停下來聽,一直聽,直至整首歌播完。如果那是電話鈴聲,就會跟著唱,一直唱,直至忘記最後的歌詞。在家裏隨機播歌,有好些歌我一聽到就會跳過,一出現那個太熟悉的前奏,就會按下一首。但只要身處在那間播舊歌的舖,舊歌正好,我就會停下來,獨自的跟著哼起來。

歌曲總是伴隨著畫面,聽甚麼歌,便想起甚麼事情,往事如洪水般湧出來,填滿了人的腦袋,整個思想包括意識、感官和情緒,都被歌曲牽著走,由前奏到間場到高潮,心情隨著起跌,回憶隨著翻過一頁又頁,有些時候,人會因此被治療。在陌生環境之中,聽到了那一首熟悉的歌,因為與眼前的情境不協調,心裏的回憶便馬上爆發,搶佔視覺空間,將人帶回往昔的畫面,尋找內心深處的記憶,那是極度感性的經驗。

電腦太方便了,隨手就可以儲存幾千首mp3,聽歌如點唱機,隨意播放就已經有一場私人演唱會。但聽這樣多的音樂,複雜過份了,一個情緒未得平復和反覆回味,下一首就出現,情緒還未得整理好,就要趕及麻木起來,在家裏這樣隨機聽音樂,著實正在糟蹋音樂,縮短了它們的壽命。真正經典的歌,其實聽得越少越妙。

愛歌並不需要經常播放。所謂經典,不但由於它的旋律和內容,超越了時代的局限,還因為它經歷了日子,沉澱了足夠的愛和經歷。聽張國榮的歌會哭,聽梅艷芳的歌也會哭,因為那是我們一整代人的過去,他們的死,同時埋葬了我們同代人的友情、戀愛和生活記憶,活生生的把半個我拖進永遠的彼岸,再也不復返。歲月為甚麼會「逝去」,和生命一樣?就是這個道理。

但是,看見相片又有甚麼好說?難道相片,可以讓人想起他的氣味和體溫嗎?難道相片,可以代替他的擁抱和熱吻嗎?只能孤單可憐地靠著腦裏殘存的記憶,拼砌出連自己都懷疑的舊日片段,聊以慰藉空虛的軀殼,早已行屍走肉的身體。何苦呢?

即使讓你再見到一面,難道逝去感情又可以留得住?相對無言,遇上舊日的他大家共聚一張餐桌,誰應說第一句話?又該說甚麼話?不可能的事情,如果真的曾經痛心愛過、恨過、又讓時間忍痛洗擦傷口,怎麼能夠又讓自己受傷呢?你根本不會赴這局飯,就讓過去的事過去,好嗎?

當然,和老朋友見面就不一樣,舊日的友情五年、十年過去了,再拿出來的時候就如發酵成更香醇的紅酒,從酒窖中就散發出香氣,和那個朋友在一起,整個氣氛就是說不出來的懷舊。當我仔細打量他的時候,發現時間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傷痕,相信在他眼中的我也是如此,只是友情就蓋過了一切,讓大家都回去當天,說著當天的話,一切仿如從頭開始。只是我們知道分離又在即,又要各自回到現實,這一種相對無言,你明白嗎?

The Nok

2009-10-08

天花板舞曲

小時候睡房的天花板會變色的,每一晚關上燈後,我都可以橫躺在牀,雙腳放在睡牀緊貼的牆上,雙手作枕,靜靜地看著色彩的變化。天花板的顏色,是很難去形容的,因為它混雜了紅色、黃色、藍色、白色和各種突然出現,又突然消失的色彩。如果古代的孩子是看著星空長大,那麼我就是看著這一片天成長的。

繽紛的色彩從哪裏來?通通都是從窗外的街道來,由街燈、巴士、酒樓招牌、對面大廈一家一戶還未關上的電視,混合起來就變成天花板上的投影。這些色彩不只變化,還會隨著聲音而起舞,巴士一經過,耳邊就響起它的引擎聲,天花板自然劃出一條黃色光線,隨著夜深,汽車漸漸疏落,光線的變化也會緩慢起來,只剩下對面電視閃動的節奏。

寧靜,並不是指一點聲音也沒有,而是一種人的狀態,即是能夠聽到最微小的聲音,發現到最不顯眼的動靜,這就是寧靜的感覺。天花板的舞動,相信是香港巿區特有的景觀,有車有人有燈光,當人躺在牀上,就會發現這其實是難得寧靜的空間。不一定是郊區的蟲鳴蛙叫才是寧靜,巿區的人聲車聲,亦猶如脈搏跳動,只要靜下來就能夠聆聽,讓視覺和聽覺放鬆起來,並不厭煩。

回頭一想,小時候這種寧靜,伴隨了我很多很多個晚上,不論日間非常興奮,腦中仍不住回味,還是生離死別,獨自在牀上哭泣,這個只有自己的世界,畢竟真的提供了最佳的癒合與治療。

倒轉來說,正正是這些晚上,令我獨子的身份更加孤獨,仿彿這個世界只有我才明白自己,既然花了這麼多的時間,在晚上隨天花板的色彩觀察自己,遠比我觀察這個世界、觀察別人為多,我對於自己的理解更遠超別人,我看為重的事、認為自己優秀的地方,有多少人會有同感呢?無數次我為自己的錯誤和缺點開脫,就在這些時刻,誰曾經與我同共同經歷呢?既然我是如此,別人又何嘗不是這樣?人與人要互相理解,除非記憶能夠直接交換。

前幾晚又看到對面大廈的幾個住戶,關上燈但開了電視,整間房不停閃著各種顏色,看起來十分精彩,就和十幾年前一樣。我這處也關了燈,從對面看來,又是怎樣呢?

The Nok

2009-10-07

接龍遊戲

多謝好朋友條野衫刺加入這個遊戲,兩個人輪流提出一條只有一個字的題目,對方以不多於一千字圍繞這個字隨意寫,上一個寫好文章的人便出題目給對方,梅花間竹,且看看可以持續多久,又預計這個遊戲會產生甚麼效果吧。

接龍本身就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詞語。接龍的龍當然是中國傳統飛龍,而龍本身的長度似是不可考,但從龍頭的雄姿,加上雕塑上極華麗的花紋,就知道接龍本身就是一個註定虎頭蛇尾的事,接到無事可接又覺得悶,就摺。

接龍遊戲就和其他試圖努力持續進行的工作一樣,註定在中途就變質,站在計設者的立場來看,這是其中一個壞結果,因為變質會導致質疑,然後就是瓦解,這樣世界上又多了一件失敗之作。是這樣嗎?即使萬不情願,老土都要說一句「過程比結果重要」,或者應該說「過程本身就是結果」,這種說法,最能夠表達接龍遊戲的精神。接龍最重要的,正是「接」。

朋友之間,有一些人最懂得接的藝術,不論大家飯局之中討論甚麼,他都可以答上,即使是最爛的笑話,他可以附著笑,亦可以聯想另一個類似的故事;就算是最深奧的問題,他又可以跟進問得出最關鍵難明的地方;別人說話時,他不卑不亢地接波,大家沉默時,他又慌不忙地轉新話題拋波,所以大家都喜歡和他說話。

說實在,無論是多宏闊的道理,人都是聽完就算,因為人既不可能穿過同一條河兩次,也不會保持原狀多過一刻,我們是流動的,因為意識在每一刻都在增加經驗,我們總是在成長。既然如此,不必在意接龍遊戲到最後會變成怎樣,因為真正有意義的,是我們會變成怎樣。 謝謝條野衫刺,你個名好型。

接龍第一個題目︰活

The Nok

2009-10-06

相反的位置

由第幾日開始,人會選擇位置來坐?

每搬一次屋、每轉一份工,都要從新適應上班的路線,從頭熟習同車每一副疲倦的面孔,以及慢慢調節時間出門,以追逐最接近遲到的那一班車。由第幾日開始,我會開始留意哪一個座位最好坐呢?剛好是沒有太陽曬著,又剛好不是冷氣風口,還最好沒有廣播、沒有關門聲、沒有八達通機dodo聲的地方,想睡便睡,想看書又可看書。那個最佳位置。

即使沒有最佳位置,心裏面都順序有個座位表,尤其是小巴,每一個位置代表著不同的乘車體驗,同一條路,每個人所感受到的溫度、光線、聲音、震動各不同,但大家所付出的車費卻是一模一樣。

位置之中,窗口位算是有名字的位置。如果被人問,想坐在車內的位置,除了最前排或是最後排,唯一可以答的名稱,就是窗口位。搭飛機的時候,很多人都會選擇坐窗口位,尤其是年輕人,主要原因就是看風景。可以選擇的話,他們不會選擇通道兩旁的位置,因為方便上廁所並不是他們的考慮。但對於坐慣飛機的人來說,窗口位還不及一個可以舒服睡覺,或方便出入通道的座位,因為他們坐慣了飛機,看慣了風景。

對呢,坐慣了的人來看,窗口位並無意思。香港十六座小巴的特色,就是窗口位比通道位多,請容我先改個叫通道位的名字。朝早太陽曬進來,坐窗口位的挺難受,轉過山路樹影婆娑,要看書的話幾乎都要準備好弄壞眼睛,一閃一閃令人難以適,要想睡覺也不容易。所以,有些人更喜歡坐通道位。

這就不是排隊上車可以解決的問題了,本來早上車便坐得入些,更近窗口,如果坐了通道位,別人便要請你讓一讓,才能坐進那個大家都不想坐的位置。這不就是一場心理戰嗎?他望著你的眼神,多少有些抱怨你為甚麼不坐進去,而你又覺得他偏偏要坐進來,才更麻煩,尤其是他比你先下車。這個情況在巴士上尤甚,明明你還有兩個站而矣,巴士上逼到不堪,何苦還要坐進來?

也試過對調角色,明明是五分鐘車程,我看見那個師奶大刺刺的坐在通道位,偏偏不坐進窗口位方便人,手袋又霸在窗口位上,還以她付了雙人車費。對呢,我就是要坐進去。這可真是一件快樂的事,然後,我五分鐘後還要再走出來,好讓她知道麻煩可多著。

他朝君體也相同。這一句充滿怨氣和仇恨的說話,深深不忿,徹底慘敗,唯有拋下這一句死不冥目。為甚麼人可以輕易說出「我憎死佢」「佢好乞人憎」「佢扮晒野」「佢小小野都咁麻煩」之類的說話呢?稍微站在對方的立場,用他的角度來看,整件事會截然不同,自己的包容也會大得多。不必每一次有磨擦,對方一定是奸角,自己一定是受害者,就好像自己可以是坐通道位的人,也可以是逼進去窗口位的那一個,要對調角度其實就是這麼簡單。

被人憎恨,究竟是怎樣的感覺?很痛苦,所以人會逃避,將對方塑造成不可理喻、奸詐、野蠻,這樣自我感覺就會良好得多。世界和平?唉。

The Nok


2009-10-05

身體的偏好

目標是每日一篇新的網誌。

曾有多次訂下目標,每天一次,就要把那件事做好。或許是運動,或者是閱讀,又或是每日要行一件善事。結果當然是堅持了數天之後,事情就變成隔天的事,再之後就變成每週一次,然後就看看那一天空閒就想一想吧。除了生理驅動的事情,例如餓或是疲倦,要額外每一天都做一件事,倒是說來容易,做起來困難。

為甚麼總是要一天一次呢?因為那是一個循環,很多事一旦變成習慣,就可以歲月無痕地在我們身上產生變化,我們喜愛變得更健壯,更有智慧,或是更有德行。一天,剛好一個循環,每循環一次我們的血液裏又多了善的一分;不像兩天一次,總是會忘記,或是遇上星期六做完,星期日做不做好的尷尬;又不像一星期一次,不是忘掉了,就是疏落得做也無謂。一天一次,就恰好的提醒我們,生命的循環正在向好發展。

不知有多少次,最後都放棄了。「生命正在向好」這個誘因,實在弱得不像話,只要因為一件不足道的小事,或者今天感覺疲倦了,或者是今天想看電視,就可以全面推翻這一個誘因,然後很快,我們就建成了另一個習慣,「每天都不做那一件事」,來得又快又狠,並且再也不容易重拾那個願望了。

聽聞,男性總是選擇大胸的女性,是有所謂科學根據的。那是報章上一些不知名遺傳學家,久不久就會說,因為大胸的女性有助於哺育下一代,兼且女性荷爾蒙較多,會散發出來吸引男性,所以男人揀女人,是有根有據,有助人類優良品種繁殖,當中絕無個人偏見。

很多年前,這一種新聞還是有迴響的,不過時間長了,大抵都變成一種常識,沒有人會再研究這種阿媽是女人的話題。本來好端端的研究男人的偏好(或是癖好),最後結論卻是天性使然,還廣為接受,最主要的觀念是︰人的身體最知道自己想要甚麼。這恐怕是十年間最受人認同的觀點。對了,有誰比我們自己,更清楚甚麼是好、甚麼是重要、甚麼是有價值的呢?

更重要是,接受了這個觀點,則無論有男性喜歡平胸女性、肌肉型女性、肥胖女性,甚至是男性,都根本不需要另文再作解釋,因為哪些都是「人類的基因 / 身體使然」,即使不與繁殖有關,但一定是因為他們的身體,都知道甚麼是最好的。這個觀念盛行於今天個人主義和人本主義的社會,一點稀奇都沒有,反倒是有說服力得正如阿媽是女人一樣。

但一切都是真的嗎?我偏偏喜歡吃薯片、喝汽水,一想起要跑步就感到疲倦,但只要是打機則通宵都可以,對於睡眠絕對是倦了便睡,想醒便醒,食飯也如是;兼且,心裏還會疑問,為甚麼世界上所有好吃的東西,都是危害健康呢?跟我們快樂人生對著幹的,竟然就是一眾醫生呀、護士呀、營養師呀、教師呀、學者呀、牧師呀之類,都是告誡我,人生活得不像話。

難道我每一次放棄步向好的循環,不都是身體在指揮我,去做最適合它的事嗎?

The Nok

2009-10-02

靈魂的救贖

我渴望得到救贖,是從來沒有停止過。

明明是渴望成為高貴的人,卻總是縱情於罪惡之中,貪、嗔、痴、妄語、私慾、妒忌、憎恨,一直一直在燃燒我虛弱的內心,巴不得就要枯乾死去,向這個世界屈服,道德的底線越來越低,只靠著道貌岸然的外表,支撐著早已朽壞的身軀。我憑甚麼活下去呢?自我欺騙,以為總是有明天,可以好好改過,可以從頭開始,始終是謊話,始終是原地踏步。

他說,房子是人類肉體的伸延。的確如此,他們把大廈起得極其高大、外型誇張,好炫耀自己的財富和權力;就算是簡單的房子,主人也須花盡心思,好好佈置裝飾,以表現自己的品味和優越的氣質。只要走進壯嚴的聖殿、宏偉的教堂,我就能夠切切地感受,神聖大愛對我可憐之身的包容和寬恕,這是一種非常神奇的體驗。

既然如此,禱告又何需要閉目呢?我的靈魂早就在這教堂中消化,因這地而昇華、而救贖,即使外頭陽光多強烈,也及不上教堂裏寬闊的窗子透下來得刺眼,我就浸淫在這個神聖肅穆的光線之中。何解還要閉上雙眼,難度不應該拼命地注視著禮堂的頂端,在天花畫中的創世記,找尋人生的大道理,追求靈魂的救贖嗎?

沒有。因為不論是怎樣鮮明的光輝,不論是如何透徹的洗練,終究都是片刻幻覺,始終都是剎那興奮,拖滿罪孽的身體仍然緊緊地散在地上,無法自拔。罪源在哪裏呢?不就在我的身體之內麼?身體的外延部份,與我的心靈何干呢?那種發自內心的邪惡,如何透過肉體的沐浴而獲得潔淨呢?不可能,我必須要向內追求,必定要向內深深的挖掘。

所以,祈禱必須要閉上雙眼,將人類最大的感官封印起來,讓自己的心靈赤裸裸地面對自己,在腦中已經剩下混沌一片,整理好前世今生所有罪疚,一片一片的剝下來,剝下來,直至終於能夠看得到真實的我,看得到一個無力無靠無能的軟弱存在,終於,頽然倒下。

一如我的身軀,房子自建成以後,就不斷步向死亡,每一處地方都等候著破毁的機會,總是在不適當的時候,就暴露裂縫、外牆脫落,令房子主人總是永遠忙碌地東補西補。甚麼時候,才會得到救贖呢?唯有死亡。好好的活下去,盡情的禱告吧,至死,方休。

The Nok

2009-09-30

起底又如何

專家警告,不要隨便在網上表露真實身份。

看來確實是明智的忠告。因為對店舖職員不滿,為了羞辱他忿而錄下職員映像放上互聯網,殊不知正義之火倒過來燒著自己,甚至被人起底,原因竟是愚蠢地透過常用戶口來上載,兼且各戶口之間有明顯的連接,包括電郵、網名、網誌,甚至連住址都曝光。如果這個女人放聰明點,註冊一個新的匿名戶口才上載影片,甚至一直都不把相片、個人資料放上網絡,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了吧。

當然,起了底又如何?

這個問題,可以設想另一個情況來解答。假設事主不把錄像放上網,而是供朋友之間參閱和討論,就好像平日我們在公司的茶水間、餐廳或暗角講是非一樣,都是把一些我們認為不吐不快的事,拿出來臭罵、評鑑或者爭是認同。「那個我們認識的人,居然這樣說朋友」。這不就是我們對是非者的內心評價嗎?不過,被人當作吐心事對象,那一份飄飄然的受重視感,會蓋過我們內心的厭惡,甚至因為分享同一個秘密,已經成為共犯,把是非當作社交禮物般擴散開去。

但為甚麼放上網,就不是同一個效果呢?對於事主陰暗的想法,我們不單沒有共犯的感覺,亦沒有一種分享是非的愉悅,只剩下心中純粹的厭惡。於是乎,互聯網上每個人內心的正義被激起了,當中固然混雜了對港女的仇恨,但另一方面,事主的行為更直接勾起了,我們對於是非釘那副嘴臉的回憶,於是恨不得要馬上起她的底,看看這個港女的樣子,是不是就配合我們的印象。結果,是的,那不是一塊討好的臉,對,那是人渣,我們每一個人都要拿起石頭來,扔死她。

互聯網巧妙地消除了共犯感覺。吊詭地,雖然我們每一個人都在上網,但偏偏我們對於「互聯網」、「網民」都等同一個「他者」,即是說,事主在向一個陌生的他人,在投訴一些微不足道的事,而嘴臉又是那樣醜惡,事主不是與我分享秘密,也不是「我們」,而是某一群陌生人。所以,那是令人討厭的喧嘩和示威,那不是一個朋友間的分享。事主和互聯網在交流,而「我」就是旁觀者。

既然如此,作為旁觀的第三者,自然有責任去為每一宗糾紛重申一次社會公義,甚至站在道德角度去批判網上事件。從巴士阿叔、四川熊貓論、到趙燕萍,每一次「我」都有資格,甚至是應份去提出個人意見和審訊,因為那是他們自己放上網,去祈求「我」的裁決啊。萬一罪成,則自然和順手的跟進懲罰,以伸張正義。

那麼看來,當天陳冠希和鍾欣桐的淫照,根本是大家本著正義之心在說三道四,很了不起的。如此看來,對事主來說,個人資料放不放上網,本來就不礙大家的審訊,而當初事主會選擇放上網,正是因為「互聯網」對她來說,就是他者,是一個沒名沒姓,可以匿名發聲的地方,正好方便審訴唯一有名字的人,即元朗聯興行的short manager。

想減少爭論,減少道德審判,真正需要的不是大家更為隱姓埋名,或是多開幾個戶口作批鬥之用,而是實名上網。當有一日,互聯網根本不是他者,而是每一個有血有肉之人的伸延,沒有網民,只有我和你,且看又如何。

The Nok

2009-09-23

我影故我在 2之2

影相的人越多,說故事的人越少。也許是因為說故事,講究的不單是天份,還需要一批有耐心的聽眾,等待說者越說越好,好讓故事可以在口中說得更加美麗動人、扣人心弦。影相則不同,沒有天份還可以透過財力,加大光圈、增加景深、善用photoshop,堆砌出自己滿意的圖片,兼且拍攝者本人已經可以同時充當觀眾,在自我欣賞的日子之中,慢慢摸出一套拍攝的技巧和方式,直至可以登堂入室。不管是作者還是觀眾,攝影真是容易多了,並且它是「真」的。

所謂真,又是否正確呢?拍攝者所選取的角度和內容,本身就經過挑選,為了讓主體的美麗得到歌頌,難道又不會犧牲了相貌的真實嗎?就好像美少女,一定是高抄、大眼、七三面、打燈打到美白,所謂真人又完全不是那回事,這不又類同說故事的那種粉飾和美化?

面目可以虛構,那麼場景又可不可以呢?當然是可以,就像電影已經是虛構的典範,加上人有我有的photoshop,要複製要創造又有何難?既然如此,相片就像背叛了回憶,甚至比故事更奸狡,偷天換日,只要技巧夠就無法辨別,連辯論的餘地也沒有。

所以,年輕人喜歡自拍,兼且不會使用單鏡反光機,還不介意蒙郁鬆的相片大忌,照樣放上網頁、facebook任人tag。為甚麼?因為這種相片最真。

真,是因為自拍,不用假手於人,不需要photoshop執相,不會講究複雜的黃金比例,那是最隨心、最自然的拍攝角度。所以自拍的勝地一定是廁所,那一塊大玻璃,不需要把相機舉高已經可以輕鬆的影得好,就站在鏡前愉快地擺弄四肢,記錄花樣年華的那一個我。

不過說起來,亦只有年輕人才會自拍,閒來無事要自拍、上廁所要自拍、換衫要自拍、坐車也要自拍。的確又如此,人年紀越大,就越難拿相機出來替自己拍照,本來一星期或者都會有一兩晚出街食晚飯,可以拍,然後又只有星期日出街才會拍,到後來只有大時大節好像聖誕新年和生日才會拍,到最後,除非別人拍,否則都不拍。

記憶就像這些相片一樣,年紀越大,發現相簿越少,就如年輕的時候,每一日都是一個日子,都有值得回味的歲月,有事可記,生活有趣,到了後來,記憶變成每週一次,整個星期就等待星期日的來臨,難得的活一日,再後來,生活就是每年的聖誕 + 新年 + 生日,到最後,再沒有屬於我的生活,只剩下想當年的那些日子,猶有餘味。

活在一個大多數日子都沒有味道的世界,不單是拍攝的鏡頭在挑選材料,拍攝的時間也在替生命分類,在提醒著忙碌的人,到底生活了甚麼。

The Nok

2009-09-21

我影故我在 2之1

幾年前曾經有一種硬碟,用家只要把SD卡插進去,資料就會由SD卡自動複製進硬碟中。當時最流行的用法,就是讓遠門旅行的人,備份及儲存拍下來的相,清空了SD卡便繼續拍下去,直至旅途完畢,就將硬碟內的相全部抄進個人電腦,再慢慢挑選。

今日,這種硬碟已經消失了。最主要原因是SD卡已經大至不能用盡,隨便買一張4Gb卡都只是一二百元,已經足夠一般人拍攝至少1000張相。去旅行,不用再挑風景來影,一盞燈一棵樹一個杯只要興之所至,即影。

拍攝是從未如此方便過,以至於街道上的平常事,例如路人甲和路人乙爭執、或是有隻狗對著一隻貓來吠,即使再瑣碎的事,只要有觀眾就有記者,有記者就有記錄;已經有人擔心這是一種人人互相監視、渴求當第一身目擊兼拍攝加辛辣旁述,再放上互聯網公審的白色恐怖。

但從好的一面來看,正是攝影的極端普及化,人的存在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確定。我影,故我在。一次沒有拍下照片的旅行,等於沒有去過;一個沒有合照的派對,等於沒有玩過;我影過,因此我肯定,那是我。

所謂我,是活在一個想像未來,活在當下,但回憶過去的意識,三者最重要的就是過去,正因為我有過去,才有現在的我,才能想像怎樣的未來才是有價值。但過去的我,到底是怎樣的呢?回憶不可靠,會消褪,會扭曲,所以我們需要記錄。本來只有文字和圖畫的世界,我們會投射出回憶的味道和感覺,用文字和繪畫技巧來潤飾本來平凡乏味的前半生,於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重新塑造自己,這是一個奇妙的過程,作者和讀者在交流時,會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,一種只有想像力才可以滿足的快樂。

相片記錄得截然不同。它幾乎排除任何詮釋的空間,一放出來就告訴看的人︰瞧!就是這樣子。一種不容否定的存在,沒有了「讀」的樂趣似乎是種失落,但它對「存在的確定」完全蓋過了抹殺想像力的缺點,「真實」本身而言就是美好,文字和圖畫淪為沒有圖片時,逼於無奈的描述方式,是不完全、不完整、假的。

於是,有拍攝過的記憶,是真的;沒有拍攝過的,是不確定的,甚至是錯的。因為太鮮明了,只要有相片,我就知道那是真,於是沒有相片的時空,就從記憶之中褪去色彩,變成一種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虛構故事。這就是這一代人,和上一代人,看待回憶的兩種哲學。

所謂NPNT,完全就是這麼一回事。No Photo No Talk.

The Nok

2009-09-14

援交與妓

到底是誰發明「性工作者」呢?

為了替妓女脫恥,創造一個用中文寫出來的外語,幾乎就要說服我,當娼妓本來就沒甚麼大不了。事實也許就不是甚麼大事,用自己的身體去換取酬勞,差不多是全人類都在做的事,越窮的人,出賣得越徹底,因為他們除了身體,已經沒有值錢的東西了。這樣說來,做妓女不但不可恥,甚至是社會的錯,遇見妓女,應該感到羞恥的是我們呀。作為一個富道德感的人,怎麼可以容忍世界上有人因為貧窮而賣淫?這就是笑貧不笑娼的正解。

但妓女有錢就會變得可恥嗎?如果你是信奉性工作者的人,答案應該是不,因為妓女是職業的一種,都是打一份工,有甚麼好羞恥?那麼說來,認為妓女是職業的人,就是創造「性工作者」的人了。賣淫,不就是賣嗎?和賣菜說起來,真的談不上分別。

當然,妓女和小偷、山賊之類的分別,在於妓女沒有傷害過誰,既然社會共識是「沒有影響別人的事都可以做」,那麼歧視妓女這種行為,就是最要不得了,我們是在傷害一些沒有傷害人的人呢,還要打著道德的旗幟,站在道德的高地,多麼的明光社?

話說回來,「防止影響兒童」真是塊免死金牌,擺明車馬地在歧視妓女,卻仿彿為了保護兒童。事實上,打壓妓女對兒童有甚麼幫助?若果兒童認識有人在賣淫又如何?當然沒有答案,因為「影響」一詞本質上是內在的,尤其是兒童根本無法有效表達出來,行為改變的理由都是任人騎劫的。當然,法庭不是那麼說,與未成年少女發生性行為,幾乎無須審判,馬上行刑。

既然如此,為甚麼要糾正「援助交際」呢?倡議者說,因為援助交際粉飾了少女賣淫這個行為,所以應該被取締,以避免少女們以為這是潮流,跟風而學習。日本最初怎樣演譯已經不重要,最重要的是,香港人覺得這個字,斯文得多了。上網尋找要付錢的性伴侶,不再是粗鄙「叫雞」,好像在唐樓的純粹租房,隨便找張雙人床,傾妥價錢後便草草了事,食罷事後煙就放下五百找回三百,還要害怕被朋友見到。不!援交幾乎等於做個女朋友,不過有時行街睇戲的部份要跳過,直接就進入高潮,如果有的話。

但是在印象中,援交應該是高級得多,因為那些少女都不是專業妓女,她們只是普通的女孩子。

這可叫人忿怒了。反對賣淫的當然忿怒,因為明明都在賣淫,卻表現得好像在做正常生意;支持性工作者的當然更忿怒,因為他們的自以為普通少女,不就是在說明妓女是一種異類?那麼,恐怕只剩下網上一班找不到女友的電車男,會真正支援了。

不過,要是深一層去看,自詡為援交少女,不就是性解放的勝利嗎?不再拘泥於性是愛的附屬品,不再拘泥於性是尊嚴所在,不再拘泥於肉體的無價,這恐怕是人類的進步啊。

教唆別人做不道德的事這條罪行,我可承擔不起,但以事論事,支持性工作者的人,請努力支持援交的高尚感覺,主動向他們派發避孕套,及教導供求的商業理論,以香港少女的質素,實在有機會成為第五大經濟支柱,不但推動社會進步,更帶動消費增長。第一要緊,是爭取革新法律,替援交少女拆牆鬆縛,不再害怕公開兜客吧。

我最討厭雙重標準。

The Nok

2009-09-13

揚帆出海

每一個網誌都會有她的起點,但每一個起點卻不一定有她的終點。這還不是問題,真正的問題是,一旦她開始了,她原來的起點就註定失落。

該怎麼說呢?網誌應該就是一艘起航了的船,日復一日在海面上劃下水痕,然後越過又越過。船和海,互相在對方身上刻下愛撫的記號,溫柔,卻不磨滅。如果有一日,船終於厭倦了世途的凶湧,卻憶起了海洋當初的嫵媚,它可以回到那個地方,那個曾經和海相戀的地方嗎?

不。我們不喚作「那個地方」,我們稱之「那條航道」。因為「那個地方」仿似是告訴我,那是一種實在,我們不但可以有把握重回舊地,還可以站在那裏仰望,與「那個地方」分享同一份的天空。但是,記憶只是航道,我們依稀記得,我是這樣走過去,我是那樣活下來,不過只要當我嘗試重新回憶起來,註定就是失敗。誰有可能重拾那一塊踏足過的海洋呢?潮汐、暴風、狂雨,一秒過後,我們已經找不著一秒前的那一塊,儘管是最微小的一塊。

當然,船,也不再是同一艘船,我們費盡心力,粉飾維護,心靈深處還是會呼告,這已經不是當天那一隻處女般的新船,不可能找回同一個我,在同一個情境,再觸動一次心靈。

既然是這樣,為甚麼還要寫?

揚帆出海,註定了失落起點,不可能重回舊地,甚至誰也不曉得是否會有終點。但這又如何?那不就正好肯定了,我曾經存在過,曾經活過,甚至是愛過?

出海,卻又為甚麼要揚帆呢?捨棄了智慧的驅動,任由大海選擇航行的速度,這樣誰也不能掌握泊岸的時間,好嗎?或者有時害怕吹得太猛,或者有時要在海上呆坐等待。對,這一點點自虐,這一點點浪漫,說穿了就是渴望一種,稱為「生活」的東西。

***

有些人喜歡用「過盡千帆」,去說明自己已經與出海時的處男之身,告別了。回來時,就應該是帶著勝利者的笑容,蕭灑地從船頭跳到碼頭,與等待著的愛人來一個久違了的擁抱。時間來說,應該是日落最合適,稍作安頓後,便可以在鎮上最愛的小店來個晚餐,然後在漫漫長夜細訴千帆之間的種種事情。

第二朝呢?那個男人,會待在這裏嗎?我不知道,故事裏總是沒有第二朝的,不過,我有。

這個網誌,就是這一個第二朝。

The Nok