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人知道朋友讀過哲學,就會喜歡問他「你覺得人生的意義是甚麼?」你可以從他的眼中知道,他所期望的答案是那些有型金句,例如「人生就是虛無」、「人生就是快樂」或是「人生就是一次航海」之類,然後大家就可以來所謂思辯一番,又所謂探討甚麼叫做人生之類,實則是沒有交集沒有營養的快樂無痛苦大吹水。
稍為喜歡認真回答問題的人,會先皺皺眉頭,然後長嘆一聲,說「這個問題太複雜……」之後大家已經不想聽,因為這就代表動真格,是甚麼甚麼主義,甚麼甚麼大師的理論溝起來,然後理所當然是「沒有答案」的回覆,很沒趣味,把一場快樂的吹水殺死了。
為甚麼這麼一條簡單的問題,會這麼難答呢?單單是這一點就很有趣了。其實原因在於,要回答問題,我們首先要知道這條問題在問甚麼,更準確來說,其實問的時候我們就要知道期望的是怎樣的答案。比方說,有人問你「一加一等於多少?」聰明的你就會知道,先要搞清楚他在問IQ題,還是在問數學題,如果是IQ題,答案可以是王、田甚至11,如果是數學題,當然是二。
「人生的意義」這個問題,看起來很嚴肅,很有價值,但換轉問「一條蕉的意義」呢?如果我們問「蕉生的意義」,就顯然變得非常古怪,「為甚麼一條蕉生下來,要有意義?」這個可能是大多數人馬上想到的疑問,對啊,一條蕉生下來,由青色變黃色再變黑色,最後死掉,這就是蕉嘛,有甚麼意義不意義?真要為它加個意義,就是給猴子和人類吃吧,很方便的生果,但顯然這個「意義」的概念已經不同了。
既然談論蕉的意義是如此無聊,為甚麼我們必須要談人生有甚麼意義呢?甚至乎很多人已經察覺,人就和蕉一樣,生老病死,就是如此,無論為它加上甚麼意義,全都像是勉強加上去,是為本來無意義的事強加一種意義。因為人不同於工具例如鎚,鎚就是為了某個目的而生,形狀大小材料全都為了某個目的而結合而組成,所以談論「鎚的意義」很有意義,但談論人呢,就怎樣都似穿鑿附會,無法令人滿意。
但是就這樣否定人生並無意義全屬虛無,卻又不妥,因為我們都太清楚,千萬人午夜夢迴,一朝驚醒,不外乎都是疑惑到底半生勞碌所為何事,「意義」一詞幾乎是我們畢生追逐的答案,跟蕉的意義不同,香蕉自己並不會焦慮,它照樣生老病死,一代接一代,生生不息,人卻可能會自殺。
也許是語言的錯,因為每當我們煩惱「人生所為何事」之時,似乎就等於問「人生有甚麼意義」,但其實或許只是一種語言上的近似,其實我們人生所追求的,並不是意義,而是某種滿足的動力,換句話說,我們應該問的不是「人生的意義」,而是該問「人要如何消除空虛感覺」,兩者是不同的。
因為當我們努力工作中、快樂旅行中、與伴談笑中,並不會出現空虛感覺,也不會時時伴隨著「意義」的問題,因為這些事情自己本身就說明了它的意義,完全豐富了我們的狀態,成為我們「自身」,就如同蕉一樣,自自然然的生老病死,不會有疑問。相反,假如我們將人生以一種查問工具功能的方式,來問人生的意義,看起來make sense,實際上是問錯了。
The Nok
3 則留言:
如果這樣考慮呢?「道德」也是人(或生物)獨有的。我們不會說例如石頭壓死人/動物然後說那個石頭不道德。同樣香蕉也沒有所謂道德。但人就有。所以人生的意義如果也是像「道德」這種東西那樣的話,「香蕉的意義」的理據可能就不成立了。
我們認為人有道德,而死物沒有,這是建基於一種關鍵分別︰選擇的能力。
但是有沒有「意義」的關鍵,就是建基於「目的」,就這個來說,所有生命都難以認為「有目的」,除非你有信仰,否則眾生的存在皆難言意義。
沒有故弄玄虛的金句名言,也沒有無聊煩悶的大師理論,這篇談論人生意義的文章,真的精彩出眾!
Nok本身已是才子大師。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