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焦慮」是年輕的關鍵詞。現在回想起來,十幾年前的中學生涯,總是在一鼓莫名的焦慮與躁動之中渡過,例如一直很害怕自己沒有女朋友。
已經有個女兒,還一歲半了,這種焦慮現在看起來是有種荒誕的可笑,好像不應該會發生在自己身上,也好像一份羞於啟齒的奇怪危機感,然而一切在當時卻如此實在,如此指揮著我的生活,讓我以為這是人生裏核心般的事情。
又或者是所謂「將來想做甚麼」。是香港的教育制度失敗,或是根本問錯問題呢?不單是我,而是我所遇見99%的中學生,人人都答不了這個問題,更甚,是一聽到這個問題就焦慮,就急躁,就希望你不要再問第二次。
但我能夠理解的,因為在那個時候,我們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未來,是可以自己去創造的,我們都以為所謂「想做甚麼」就是指「想讀甚麼科目」,然後讓專家和社會替我們鋪好那指定的階磚,然後一步步前進,然後等死。我們以為所謂「未來」就是擺定一個舵,風和浪就會把我們送到指定的地方,遺憾的是我們無法從船上就看到陸地的方向,也因此,我們也不知道要如何擺舵,也因此焦慮。
沒錯了,我們花了十多年,就是去學習操控一隻船,不斷的在起帆、弄舵、拋錨、學繩結,然而一直沒有出過海。我們從未試過在沒有海圖的情況下,就根據眼前的景物探索,甚至繪製自己的海圖,其實一直都泊在碼頭。直至到我們畢業,忽然之間就在海中央,茫然。
很多人很聰明,懂得連環船的道理,把大家都鎖在一起,一起炒賣,一起供樓,一起過港式生活,竟然又行得通,一代一代下來,以焦慮為起點,最終以「控制」為結束。的確,如果焦慮就是年輕,那麼控制就是成年,我們最喜歡的就是 everything under control,所以才會有三十年的按揭,然後我們互相告之,除了這一條路,沒有出口。
原來做香港人就是這樣的,因此現在回想起來,年輕時的焦慮更顯可笑,因為我們根本不必問「將來想做甚麼」,不論做甚麼,都是盡我們的能力去供樓和投資,然後盡快退休。
又或者,我們的下一代會否有另一種生活方式,不是無了期地重覆學習起帆、航海史和專業術語,而是切實的出去走一趟?就在年輕的焦慮完結之前,讓焦慮去驅動前半生的遊歷,不必問「將來想做甚麼」,而是每天都在做一些甚麼,本來企圖控制往後三十年的生活,不需要,也不合理。
The Nok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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