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-01-27

從來只有萬骨枯

這個社會很喜歡領袖訓練,甚至到了一個程度,領袖訓練是要每個月做一次,每個人都要參與,如果這個人看起來已經很像領袖,那麼他就要加強訓練,好發展他的才能,如果這個人看起來,不太能幹性格又陰沉,這就對了,他更應該參加領袖訓練。這是一個全民皆領袖的年代。

怎麼可能每個人都是領袖呢?對,那是不可能的,如果我們對領袖的定義,正是帶領群眾、給予正確方向和意見、影響大眾選擇的人物,那麼真正稱得上領袖的,總是那些聰明、能幹、有魅力的人;即使我們千方百計希望,令更多人具備這些領袖的質素,但事實往往好像告訴我們,優秀的人始終是優秀,細心的觀察、理性的選擇、主動的性格,這幾點讓一個本來出色的人,永遠地出色下去。

雖然說起來這麼悲觀,但教育本來就好像是知其不可為,而為之,希望是永遠存在的,只要有人還相信,總會有些學生因著這些訓練,真的成為群眾領袖,而不只是把「領袖」這個字扭曲或濫用的話,領袖訓練也許還會繼續辦下去。

不過問題不在於領袖訓練是否有效,而是為甚麼我們需要這麼多領袖?一個團隊裏最可悲的,就是有太多領袖、太多意見,但太少人具備足夠胸襟;而比起這個更可悲的,是他們只具有做領袖的態度,卻沒有做領袖的能力,因為他們總是在學習怎樣帶領群眾,但從來沒有學過如何被帶領。

被帶領都要學習?社會上那麼多不夠能力向上爬的人,仿彿從一出生就在被帶領,在家中、在學校、在社會,都是低下階層的人,被帶領也許很簡單,只要沉默地做好自己本份就行了。但事實上整個青少年一代都在領袖訓練之中成長,萬一他們認定自己要做領袖,但現實卻與自己的目標相差太遠,他們的心理該怎樣平衡?就好像做了億元上巿公司老闆多年,破產之後要做一個月入七千的打工仔,這一個變化該怎樣面對?

第一,我們對成功的定義太狹窄,就好像一支軍隊打勝了,唯一值得留名的只有大將軍,「領導有方」是成功的指標,「配合有方」卻從來都不是成功的一部份。千萬大軍,裏頭可以有幾多個領袖?大多數人都是爛頭卒的情況下,領袖訓練到底是害了他們,還是幫了他們?

第二,假設只有成為領袖才算為成功,那麼似乎最要緊的,就是關於面對失敗的處理,雖然說失敗乃成功之母,但誰也沒有保證過這位母親還要流產多少次,如果不如意的事永遠都比較多的話,那麼我們需要的,不是領袖訓練,而是應對失敗訓練。

教育到底是向青少年人提供一個虛假的美夢,還是培養一個個忠於現實的心理,答案表面上很清楚,但要親口說出來,也許太殘忍。

The Nok

2010-01-26

藝術復活的機會

有人說︰香港藝術已死。

這句話說得那麼厲害,當然是我創作出來的,那個「有人說」只是順手加上去,好增加說服力之餘,又能夠暫停不滿者的聲音,至少可以讓我說下去才再抗議。其實因為我的意見是「不同意」,但如果只是說「香港都還有人喜歡藝術」,實在太過普普通通,作為一篇文章的起點就不及格了。

伙炭藝術家工作室開放日,今年剛剛結束,如果用人山人海來形容還不算過份,還以為大家只是去吃雞粥,順道參觀一下工廠區,誰不知是大家根本都是去工作室,只是我一個人,才是順道吃碗雞粥的。所以,今日沙田火炭的藝術家,比雞粥更出名了,有人說。

不過就這樣結論藝術已經很出名,可能又過於草率,因為至少電視上沒有賣廣告,師奶們沒有到場shopping,甚至根本沒有明星出場助慶,有的只是一大夥年輕人,看來也是最近貼滿標籤的八十後吧,連群結隊勾結外國勢力,就聚集在這個工廠區內,進進出出,實在很激進,有經濟不去振興,卻來看油畫和雕刻。

不過,看到那些作品時,又應該做甚麼呢?他們選擇用相機影下來。這確實是一件有趣的事情,看到喜歡的作品例如一幅油畫,不論是因為繪畫技巧、用色對比、構圖心思還是意義深遠,駐足欣賞者有之,細心思考者有之,繼而寫下評論者有之,而現場所見最多人選擇的,就是用相機影下來。

如果說欣賞和思考就是和作品及作者對話交流,而寫下評論就是將作品重新演繹一次,那麼拍照對於作品而言,是一種怎樣的效果呢?就例如油畫,它的藝術成份就是透過外觀表現出來,不論是歷史價值,還是與環境之間的互動,甚至作者的本意,都是透過外觀表達;而相片就是一種最真實的複製,不管是印在書上還是在屏幕上,它就是作品本身最直接的複製品,諷刺的就是這種替身卻一點藝術價值都沒有,它只會是一個紀錄。

說「一點藝術價值都沒有」,好像話重了一點,因為他們實在有用心去拍的,至少是打算用一個比較理想的角度,合照也好,獨照也好,原來想紀錄的不是作品,而是「觀看作品」這個活動本身。不止是看油畫,而是紀錄看過油畫,不單是參加展覽,而是紀錄參加了展覽,這才是快門不住地開開合合的原因。

影出來的作品,把同一幅油畫的價值表現出來了嗎?沒有,因為相片不存在這種功能,它說的,是「看了這麼一幅油畫」的意思。就好像每年這麼多人去巴黎看《蒙羅麗莎的微笑》,一幅大家都看過無數次複製品,還要看一次真品,是真的懂得審美和欣賞這個作品嗎?不知道,但至少大家都親手替它影張相之後,就誰也知道你看過它了。

藝術家們已經打開了門,年輕人亦已走進了工作室,真正值得我們在乎的,是這個活動的準確紀錄,還是年輕人與作品和作者之間的交流,抑或是藝術創作本身呢?

The Nok

2010-01-22

改變世界的方法 2之2

甘地的故事之所以特別,因為他本人,就是有關「民主」的最佳回答。

曾經有同學質疑過,所謂民主,只是多數人的暴政,少數服從多數,就是「人多蝦人少」,亦是透過票數,來劃分「民」和「主」,本質上依然是專制,加上「民眾是愚昧的」這類格言,幾乎可以肯定,民主政制是西方社會一種強加於東方國家的議會遊戲。比起多數人的暴政,一個賢明的君主,更會有效地保障人民的幸福。

多數人的暴政,不是沒有人玩過,至少中國就玩過,還把中國文化活生生地革命了一番,所以不要怪那些害怕民主的人,因為下一個被鬥的地主,也許就是他們。

亦因此,越來越多人理解到,民主並不是一人一票,而是所有人都臣服平等的理性原則,正是因為我們相信人類整體的幸福,不是來自武力,不是來自運氣,而是來自理性。所以真正的民主精神,就是伏爾泰名句的原則,即是言論自由的平等,以邏輯和理據說服別人,直至獲得最大的幸福。太理想化嗎?對,企圖讓所有人都發言,然後還要得到最好的共識,在歷史上和個人經驗上幾乎沒有試過,這就是太理想化;正如一個不需要向人民交代,已經能夠坐享極大權力和薪金的人,期望他會為群眾做些德政,亦是同樣理想化。

民主的踏實,在於它承認政府的不可靠,在於它承認集中的權力令人腐化,在於它承認共識不容易達到,但至少每個人都有自由發言,是政府最能夠做的事──即是甚麼都不做、也不干預。對,關於民主和理性的故事,已經有太多人講,至於那些強調對話的現代民主,亦有很多人著書立說。畢竟,最重要的問題,還是為人民發聲的人,到底幾時才會勝利?

如果這兩點都能夠說服人的話,勝利就不遠了︰

(一) 甘地是勝利的,至少可以讓我們相信,原來政治就是表達自己的選擇,而不是使用暴力,去令其他人不能再表達自己,即使大家的選擇不同,而世界就最終會改變的;一個用暴力換來的政權,最終會成為另一個專制政權,因為人民都看見那是力量的勝利,而不是理性的勝利,然後當權者最害怕的是甚麼?就是有下一個暴力群眾。

那麼可以用暴力來爭取話語權的平等嗎?同樣不能,所以甘地所選擇的,只是絕食,只是限制自己的行動,因為他所需要的,是理性的勝利,唯一值得炫耀的,是人類的理性。社會運動的帶領者和參與者,你能夠明白嗎?

(二) 當權者說︰「年青人表達意見時,不夠理性。」其實他是對的,因為這裏的理性,不是指你們反對的理據是否充份和客觀,在這裏我會被理(曲)解理性為「有效的手段」,因為一個世界的改變,還是需要現在有權力、有條件的上岸者插手,要打動他們進行思考,注意你們的聲音,欣賞你們的論據,而不是注意你們的行為,直至有一日世界終於改變。

至於那些用肢體作出行動的人,雖然偏離了理性的區域,漸漸移向暴力的另一端,但別怪他們,因為他們都焦急了,作為已經上了岸的你,可曾表達抗拒暴力之餘,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聲音,原來你也在聆聽和理解呢?至少,提出對題的反駁,遠比沉默,有意思得多,你能夠明白嗎?

The Nok

2010-01-21

改變世界的方法 2之1

從類似世界名人傳的叢書中,我們可以讀到很多故事,而每個名人的故事裏,總會帶著一點教訓,作為每個人童年的德性教育;當然,對於成年人來說,就是一個個騙人的笑話,和少不免一番嘲笑的材料。例如華盛頓砍了櫻桃樹,他的父親為甚麼沒有怪責他?因為華盛頓還拿著斧頭啊。

不過,印度聖雄甘地還是難以理解的。雖然歷史沒有如果,但要不是遇上了至少表面上紳士的英國人,要是他在一個犯人會忽然人間蒸發的世界,或是一個自稱依法嚴懲煽動顛覆國家罪的國度,他的非暴力抗爭,也許實行了兩天,便會成為歷史名詞。

這個世界的殘酷在於,重要的不是你說了甚麼,不是你做了甚麼,而是你成就了甚麼,所以宣揚反暴力抗爭的甘地,如果最後獨立不成,誰會記得?也因此,難怪我們的群眾,我們的年輕人,都會問,和平而理性的聲音,如果沒能夠改變世界,到底還有甚麼用?我們還需要堅持甚麼?

就例如人們問︰唸哲學有甚麼用?對,哲學不能造出飛機大炮,不能上巿集資幾百億,不能變成麵包和地產,這個答案可能會令你滿足︰「哲學(只)是讓人理解這個世界」不過馬克思不太滿足,因為他的哲學,是為了改變這個世界。不算是誇口,的確今日的社會的主流價值和觀念,是由很多很多先賢的思想,匯聚起來演變而成的,不完全只是由人類本能衝動和欲望雜交而成。

所以,我們都希望這個信念是真的︰「理性,可以令世界變得更美好。」不過,這句說話到底是真理,還是變成慘遭濫用的口號呢?尤其是當權者不停喃嘸出「年輕人要理性提出訴求,不能夠衝擊香港賴以成功的和諧與穩定」,而這個社會,看起來卻是從來沒有改善過,利益總是傾向既得利益者,而理性,總是在紙上談兵。

「如果沒有刺骨的寒風,就看不到勝利旗幟的飄揚。」

這種非常勵志的對白,當然不適合這裏灰暗的主題,因為事實上,通常會被舉起的,其實是代表投降的白旗,就好像我們送走灰暗的2009年,迎來的,其實是強顏歡笑的2010年,生活依然普通,世界依然難撈,這種對白,也許正正屬於一代又一代為人民呼喊的理性之士,他們忍耐,他們呼求忍耐,他們希望手段不要超過理性的對話,他們誓死保衛別人發言的機會,自己的機會卻越來越少,到底,他們的勝利會是何時?

The Nok

2010-01-18

反戰,因為我們很安全

「黑鷹十五小時」是一套電影,我必須強調,它是一套電影,因為裏頭並沒有索馬里民兵的屍體。

戰爭電影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反戰的,這差不多是電影工業的主旋律,只有好像「戰狼300」之類的希臘神話式戰爭,才會對極端男性主義作出赤裸裸的歌頌和表揚,搬得上銀幕,追求逼真的戰爭片,主要都是在反戰。

這也許是理所當然,戰場就等如地獄,這是共識,戰爭只帶來死亡,這是格言,反戰的歌曲和反戰的名句多得很,在戰爭電影中血淋淋的每一個鏡頭,如果我們稍為投入的話,都會感覺到作嘔、可怖和一點點頭痛。也因此,電影裏頭問︰為甚麼美軍要參加一場,不屬於他們的戰爭?這句話最後導出美國最終撤兵,為整個反戰的主題曲寫下休止符,觀眾總算可以紓一口氣。

這個問題,今時今日依然有人在問,為甚麼美國要參加一場不屬於他們的戰爭,例如伊拉克和阿富汗?那是理所當然的,因為反戰電影裏頭,會有屍體的,只有美國士兵。在「黑鷹」裏死掉的美國士兵共19個,是清清楚楚的有實際數字,每一個都有名字,死的時候都有人知道,有人流淚,而索馬里民兵死了1000人,沒有實際數字,沒有名字,甚至在電影裏連屍體也沒有,他們,只是一群打不完的戰爭蒼蠅。

所以,當民兵說所謂美式民主是行不通、改變不了索馬里的時候,所以當巿區內連婦女和小孩都拿起槍來攻擊美軍的時候,所以當美軍落難之際,民眾沒有槍都要拿起石頭來扔的時候,那一句「為甚麼要打不屬於自己的仗」,就格外顯得點題,因為美國人自己一早就認定︰狗改不了吃屎,美國人當英雄,並不能拯救自甘墮落的落後人類,因此要反戰。

所以「黑鷹十五小時」是一套電影,裏頭只有一個主角,就是美軍,即使殺了一千個索馬里人,巿內並沒有堆屍如山,他們都只是一中槍便退場的標靶,沒有遺言,沒有家人。除了一幕兒子打中父親的鏡頭,用來表現民兵的自作自受,和美軍不殺平民的意思外,從頭到尾,美軍早就該任由索馬里自生自滅。

也因此我們有了一個好的理由,去指責美國粗暴干涉別國內政,以軍事力量到處逞英雄嗎?如果我是一個平民,不想拿起槍來,但香港到處都是內戰、朝不保夕、到處都是殺人和強暴,我,一個平民,可以許一個卑微的願望,祈求這個地方出現甚麼改變嗎?又如果歷史是有如果,如果當年北美洲的原居民被屠殺時,有軍隊來保護他們,這會是正義嗎?可能我們反戰,原來只是反對自己的兒子作戰?

戰爭只帶來死亡,但的而且確,世界上有些地方,比戰爭的搶掠更為慘烈,請問和平主義者們,該怎樣做?那些呼籲有訴求,要理性而和平地提出的人,你認為世界正在改善嗎?正如那些高呼「人命怎能用錢去衡量」的人道主義者,人死了,最後就不用賠償嗎?

The Nok

2010-01-17

< 懸空 >

命名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,對於改壞名的人來說,可能是最不含糊的教訓,因為他會是說得最多「名字都只不過是個稱呼」的人,同時卻因為名字而常常被人掛在嘴邊。

於是大家的命名都爛透了,例如投稿的照片是一幅運動員向前衝的剎那,於是作品的名稱就叫做「衝」,又例如是一幅只有少許街燈的路旁牆角,作品名就叫做「暗」,這一種改了等於沒有改的命名,可能是為了從來未看過相片的人而設。至於整色整水加多一個字還要中間補多一點,例如「衝」改為「衝‧破」或是「暗」改為「黑‧暗」,簡單來說,只是作狀。

又例如父母們改名,現在幾乎已經摒棄了透過名字,將希望寄托在孩子的身上,而是轉為表現一種單純的美好感覺,例如晞彤、浩軒,實在不可能明白這種名字可以有甚麼意義,當然比起耀國、家明之類,至少洗去了一份農村的鄉土味,但多了一種欠缺個性理想鬥志的溫室感覺。透過反省自己的名字,來追尋個人生活的意義,即使未必能有確切答案,但至少曾幾何時,我們會明白這個世代對自己有甚麼期望,而我又有甚麼責任。

所以為人垢病的「政府命名法」,例如「九龍城舊樓重建及社區活化計劃」之類又長又冗贅,呵欠連連創意零分的名稱,其實我一點都不介意,一來早早就接受了政府作為一個老而不的大機構,那份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精神,二來這種命名最大的好處,就是總會提醒當局,他們所作所為是甚麼,傳媒和大眾要監察這類較具體的計劃亦相對容易,評論成果的時候,項目原意不會太容易就被人隨意扭曲。諸如「x躍進」或是「x化大革命」之類的計劃名稱,出自政府的話,實在不敢恭唯。

最擅於改名的人,我認為是小說家。這是一個書多過人的世界,因此書名幾乎成為選擇圖書的第一層過濾,諸如《現代社會媒體剖析與兒童發展的研究》這類書是很難提起勁去揭的,但例如《童年的消逝》就很好了,清楚說明了作者想討論的立場,而這個立場又恰當地描述到這個社會對某種現象的警覺,而這個現象又並未有充份的討論和理解,於是這個本書就相當了不起地,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去買。

類似的例子還有《娛樂至死》(同上都是Neil Postman的作品)、《我們甚麼也沒有看見》 (藝術評論)等,而更多的例子,就是小說作品的名稱,幾乎每一次我在書展裏都忍不住要拿起看,但每一次揭開發現是小說後就非常失望。我刻下最大的願望,就是每一個具水準的作者,都會認真考慮命名的方式,因為我實在無法逐一作品都先仔細閱讀。

思考問題︰這一篇文章,名稱應該是甚麼呢?

The Nok

2010-01-15

王家衛陷阱

我有理由相信,看過王家衛電影的人,應該會有一點不如去拍電影的衝動,至少我是這樣。

我不是受到被那種叫「這才是電影」之類的感動,也不是認為那種近乎直觀的電影鏡頭,我隨意都可以拍得到,而是單純覺得,拍王家衛的電影似乎不需要高科技和特別道具,不需要電腦專家製作變型金剛,或是替狼人加上一對超合金爪子,我只需要一個攝錄機,和少許後期製作技術,最重要加上精彩的獨白,便可以成為一套電影,似乎真的有機會拍得到。

說笑吧?王家衛每一套作品,主角不是梁朝偉便是張國榮,還有張曼玉和王菲,就算不是大明星,至少都要像金城武的明星面,單是這一點就辦不到。還有獨特而出色的配樂,和非常"電影feel"的畫面,及裝模作樣得大叫「酷」的分鏡,也許這些都是王家衛的天份,所以我又打消念頭了。

為甚麼會是王家衛?的確因為他的戲比較容易討論,因為我們可以問很多為甚麼,而又不會被批評為駁故。如果我們問,「變型金剛」的博派為甚麼只會選擇不曉飛的機器,是一點意義都沒有,但如果我們問「春光乍洩」為甚麼要用同性戀做主題,就好像有意思得多,而且我們還可以反問,為甚麼我們會問這個問題,因為提出這個問題本身,已經是一種偏見。多麼有趣的討論。

的確如此,誰能夠忍得住不去觸碰那一個關於同性戀的問題呢?即使是最開放的評論者,都不能避開這個問題,就算大家異口同聲說,這是一套關於愛情的電影,早早就超越了談論性別的問題,但我們還是不能只討論愛情,而不觸及男性之愛的禁忌。為甚麼呢?是不是因為避開了兩位主角都是男人的話,就主題本身而論過於平庸?就好像張國榮和梁朝偉之間的拖拖拉拉,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本來是平常事,唯獨因為兩人都是男性,才會變得有討論的價值──結論出同性戀,原來都是普通的戀愛?說到底,討論的價值,還是源於我們的偏見。

到底王家衛是計算過,還是真的「只是」用了兩個男主角?很難不傾向前者,特別因為,後來大家都知道張國榮是同性戀者,甚至認為他的自殺,和這個身份很有關連。但既然如此,為甚麼我們還要說,這是一套不分性別的愛情電影呢?

這一種來來回回的糾結,正是大家迷上了王家衛的原因之一,我們就是愛沉淪在這種自說自話,不斷推測然後又自我推翻的過程,所以有時當一些自命智者的人,走出來說「其實王家衛不過把電影拍得如夢囈一樣、剪接得如碎片一般,大家就把他當神拜」,會激起這麼多人的反感,因為即使到頭來是夢一場,大家還是希望可以長久多一點。

The Nok

2010-01-14

遺忘三字經

黎明的確曾經是樂壇四大天王,不論他現在把楊千嬅弄成怎麼樣,或是衛蘭的專輯封面真的嚇人一跳,又或是黎明自己的作品比十年前更慘不忍睹,他的確曾經在九十年代紅得很。那個會聽四大天王,會迷得上黎明的一代人,不錯,正是今日處處在談論的80後,難怪當年已經有人說,這一代年輕人真的很膚淺,緊接著張國榮和譚詠麟的,竟然是黎明,雖然張學友還很不錯。

黎明的紅其實不容易解釋,但至少可以說,那一首叫他一炮而紅的名曲《對不起,我愛你》實在是改了一個好名,因為這六個字,我們終於可以有第二個方法說出來。

對不起,是非常難以啟齒的,要否定自己,承認自己錯了,還給予對方一個指摘自己的平台,「既然都知道錯,就應該有被人痛罵的心理準備了吧」。只要一想到,自己認低威之餘對方還要加一把口的嘴臉,對不起這三個字就再也說不出來。於是,香港人最會說,亦只會說,「唔好意思」,之餘,還要加上一個「囉」字。

不過這首歌就告訴我們,原來對不起,錯的只是timing不是我,這句不是道歉,是好像英文的 I am sorry,那是一份遺憾,但你放心,我已經把痛苦都背起了,你就繼續行自己的路吧,這是多麼一種蕭灑的男性浪漫。

至於我愛你,更是難以啟齒,把內心最真我的一份珍惜之情都放上檯面了,可以換來甚麼呢?不一定是另一份更甜的愛,而可能只是一刀的傷害。為甚麼這一首歌可以若無其事的,把我愛你唱出來?因為這三個字,是在對方的背後裏、隱晦地,只唱給自己聽,這是唱K,是一個人的演唱會,不是誠心的表白。最多,我們會說 I love you,用英文,似劇本,不似是心聲,容易說得多。

真實地充滿了悔意的對不起,和充滿了思念的我愛你,人只會在喪禮的時候,才能夠說出來嗎?因為懼怕傷害,所以這六個字,就只能夠被流行曲代唱一百遍,還美其名叫做共鳴和心聲,就讓黎明紅了一整個九十年代,即使他曾經唱這首歌籌款時,走了音。

曾經《三字經》是小孩子唸書的必修科,後來雖然淪為粗口的代名詞,但我愛你、對不起,這兩組三字經,依然是我們必須學習的課程,怎樣去表白,怎樣去認錯,怎樣去接受會被傷害的自己,為甚麼老師沒有教?雖然我們都知道,原來今日最感人的三字經,是當你的男友拿出附屬卡對你說︰「隨便look。」

The Nok

2010-01-13

私下比較

雖然不太想承認,但事實上我的確是透過與其他人比較,來了解自己的成長程況。打個比方,當我發現,有一日,自己拒絕再於任何說話裏加一句「我最憎……」之後,我就知道我已經不再是年輕人,亦即是中學生之類。

關於「我最憎」這個起首語,令我奇怪的是出現頻率非常高,一個人會同時最憎肥胖、最憎黎明、最憎大埔墟、最憎搭的士、最憎港產片又最憎做功課,這個「最」字最能夠表現出所謂語言降級,甚至到了失效的程度,即是說,聽得多就已經令人沒有興趣再深究,到底還有沒有排第二憎的東西。但沒有辦法,一個平凡年輕人,不透過語言來表達感受到了「最」的階段,可能會無力得沒有人會聆聽。

要用最字來爭取注意力也無可口非,但可不可以別只有憎恨這個表達方式,即使是不喜歡,其實背後的理由可以很不同,於是引發出來的情緒亦有分別,例如肥胖的樣子很醜,所以情緒是厭惡,的士的收費太貴而的士佬又差,所以情緒是感到不值,諸如此類,不一定是憎。而更多情況下其實根本是一件小事,例如他認為黎明只是偶像派 (很九十年代的投訴),所以要憎,難道一定要表現至憎的程度,才算是一個有愛恨喜惡的人?

很久以前我已經戒了說「我最憎甚麼」,甚至大多數情況下都避免去憎任何一件事,因為我發現,這不單是無知而欠缺包容的表現,更讓情緒的表達失去了應有的仔細分野。也因此我已經不再是年輕人,但我亦不擔心我已經變得像我老媽子一樣。

是年紀的關係嗎?但逢事情要二揀一,她總會覺得非常困惑,難以取捨,經過一段相當長的反覆彈弓手然後總算有了最後答案之後,她就後悔了。為甚麼總是感覺選錯了呢?因為她的目光都放在自己選擇的缺點,所以不論選甚麼,都不能夠令自己滿意,不論是甚麼。這是因為對於自信的不足,還是覺得未來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改變,而對選擇感到不安嗎?

不論哪一個選擇,都會有缺點,雖然我們總是想選擇比較好的那一個,但我的經驗告訴我,我必定會選錯,不論是甚麼時候。既然我已經確定自己的眼光根本就很差,那麼就沒有後悔的必要了,原來這個覺悟還令生活來得爽快。

「不要和別人比較」,是一個吊詭,說這句話的人是根據甚麼來決定的呢?是比較過哪一種自我認識的方法,才明白不要和別人比較,是比較好的思考和生活模式?或者他們是天生就很豁達,很自足,但不比較我和你,怎麼知道你的豁達適合我呢?有趣。

The Nok

2010-01-12

金句精選三則

讀者文摘裏有一個相當典雅的專欄,非常的上世紀產物,叫做珠璣集,與文摘本身的書卷氣質貼切無比,開首一欄浮世繪,結尾一頁珠璣集,以笑話自嘲看透塵世為先,又在塵世中集合人間智慧殿後,讀者文摘確是一本好書,只可惜好像還是和這個網絡世界有點脫節。

當然,字字珠璣,不一定只出現在經典人物例如柏拉圖或是馬克吐溫身上,尋常百姓如你我他其實每日所用的句子,某些對白,就已經隱藏了相當的深意,不妨研究研究。

金句一︰叫做係基督徒。

朋友向我介紹他的同學,這個同學有返教會,但不太常返,就算返都是返團契;平常生活不太如意,人際關係也是一般般,沒有甚麼東西證明他有信仰,或是有過信仰,但萬一如果要談起返教會、讀聖經、傳福音之類,他倒是不抗拒,偶爾也會聽詩歌,但唱K依然是主要娛樂。

這麼一大串描述,其實一句「叫做係基督徒」就已經很具體地描述到了。類似的還有「總算是個大學生」、「勉強可以當作老師」或是「都稱得上是男人」之類,既不是肯定,也沒有否定,將一個有客觀條件的身份,轉變為一種類似道德理想的概念。就好像當有人問︰你還配作一個中國人嗎?其實是宣告,這個世界還是脫不了屁股指揮大腦,我們還是無法將對人的評價,與他的身份脫勾。

金句二︰這樣說雖然是老生常談

用廣東話的說法就是「我咁講雖然好老土」,接下來通常就是一些很像小學課本、富有教育意義的結論,就例如「出外靠朋友」、「患難見真情」和「節儉是一種美德」等等,最後還要加上一句,「雖然很老土,但這話是真的」。

一句說話變得老土,通常的原因就是說得太多,尤其是老一輩說得太多,但要說得這樣多,還放在教科書內教的東西,很大程度是因為它們很真實,所以大家都心悅誠服地相信,這些都是所謂前人的智慧和真理。我們要強調這是老土,因為大家都喜歡新鮮的理論,越新奇的想法在現代越多人信仰;我們還要強調這是真,因為原來一個想法,會因為多人說了,可信性反而降低,可能由於說的人都過時了,所以他的話都一起過時。

不過,真正令人沮喪的,其實是因為我們發現,小學時教的人生道理,和歷盡滄桑之後得到的結論,最後都是一樣,即是說人類的命運從來都沒有進步過,沒有發展過新的出路,我們是多麼深切的渴望,會出現新穎的哲學,並證明前人是錯的。

金句三︰不知道那些人整天在吵甚麼

「唔知d 人諗乜!」是比較地道的說法。很有趣,這不是一個人宣佈自己對某件事一無所知,正好相反,他是宣告自己其實是最正常最合理的那一個,而相反於甚或只是不同於他想法的人,不旦是錯,而且連被理解的價值都沒有,所以不知道和唔知,是指不準備去知和不需要去知。

整句說話不帶有任何推論或理據,因為其實這是一個姿態的表達,是與異己劃清界線,是意識形態上的宣戰,拒絕交流和溝通,是兵戎相見的訊號。現時已經成為分辨笨蛋和理性之士的金句,但其實這也正好測試自己的人際智商︰如果你能夠接受與講這種話的人做朋友,你已經有相當的EQ,而且都有本事和大多數人做朋友,恭喜。

The Nok

2010-01-11

看得見別人眼中的刺

從香港族群中被撕裂出來的80後,在社會一片不滿聲之中成為新聞主角,故事圍繞的主題,說穿了,就是一整代的青年人,原來都不符合社會的期望。

社會期望其實不是新鮮和獨特的事,大學生、基督徒、大企業、有錢人和政府高官諸如此類,一律都背負社會期望,背後的原理就是,擁有的資源越多,好像錢和地位和名聲,行為與操守越要好,對社會的貢獻越要大,這就是社會期望的信念;一個申請綜援的大學生、一個非禮教友的牧師、一所賺錢卻裁員的企業,簡單來說就是不義,違背了社會公義。

所以我們這個社會,原來都是Maslow Theory的信眾,都信奉需求層級的概念,假如一個人已經滿足了物理層和生物層,就理所當然會追求愛、公義與平等之類的道德理想,否則就無異於禽獸。不單如此,無論是連聲諄諄善誘,或是破口大罵的前輩,隱約還表現出一種「衣食足,而後知榮辱」的想法,不只是說知榮辱前先知溫飽,還強調既然知溫飽,還不快滾去知榮辱?

對哦,就好像他們不滿80後投訴社會上位無期、機會太少、大學生畢業人工都只有七八千,因為這班年青人,其實早就有溫飽,有NDS和PSP,有電腦有上網,物質的供應早已超越了溫飽程度,在社會看來,80後早就應該專注追求榮辱,而不是投訴經濟問題,因為他們比起勤奮的70後、60後和50後,擁有的資源已經夠多,再投訴下去,其實是一種社會不義。

也因此,同一代80後出來「搞」社會運動,就格外礙眼了,因為他們一方面投訴衣食問題,但專注進行的活動卻是爭取所謂社會公義──一些事不關己的東西,而事不關己、己不勞心,本來就是香港人的核心政治價值,80後竟以抗爭高鐵撥款、爭取政制改革之類,作為自己的榮辱 (畢竟他們未交稅,本來就不是他們的事,香港人是這樣想),怎麼可能叫香港人感覺良好?不是說要知榮辱嗎?對,原來底牌揭開,香港人的榮與辱,其實就是衣和食的更豐足,卻從來都不是一般定義下的社會公義。

很多人都說現在的小孩子很幸福,質素卻很差,例如小學生都過於早熟,又沒有禮貌,串串貢。這不就是說明成年人,即是我們每一個,原來都虛偽到不得了嗎?因為我們一方面推舉,其實幸福不在乎金錢,真正令人幸福的是友誼、愛情、家庭溫暖和自我成長,但當要比較自己和下一代的時候,就說他們比自己小時候幸福得多,所以他們的反叛格外顯得不義,如上文所說。這種口講一套,實際又另一套,正正就是虛偽的定義。

上段只是其中一例,但80後到底幸福還是不幸,我可以說,不論何時這個社會還是太武斷,每一代都有自己的夢,都有無法跨越的牆,有自己的精英,亦有自己的枯枝,要寄望別人或是年青人好像法國大革命如此的改變世界和普世價值?為甚麼不先改變自己?不如先讓自己,成為以往多個世紀以來,第一批懂得理解和包容下一代的人,好嗎?

The Nok

2010-01-10

迷失安樂窩

有個朋友說要研究為甚麼人們會說一套,做一套。看起來實在沒有甚麼好寫,一個人為了利益,說一套冠冕堂皇、萬人敬仰,做一套暗渡陳倉、見風駛舵,人前人後盡得好處,這個道理應該是人性學ABC,詳見於辦公室政治和成功指南書籍,作為一套常識還要隆重其事進行研究,怎麼說都是多餘吧。

原來不是指這一種,如果要嚴謹去表達,他實際上要研究的是「想一套,做一套」。這就有意思多了,好像一個人打算投身藝術界,半工讀時卻是做售貨員;為了實踐理想辭去高薪厚職,卻受不了貧困總是找同一樣的工作;希望這個世界能夠更多包容,卻容不下立場保守的人;經營了半場的對對糊,卻因為一隻絕章牌的誘惑變成了雞糊;原本希望開開心心的簡單生活,卻因為對簡單兩個字的爭論不歡而散。

這樣的事多得很,人們因為眼下的利益、意志的不貫徹、對事情的錯誤觀念等,錯過了發展自我的絕佳機會。打個譬喻的話,就好像一個人如果要行直線,必須凝望遠方,以目標為指引一直前行,但這裏要求的自信、意志和毅力實在太多了,人生匆匆幾十年,轉眼就過,刻下艱辛的每一天卻像渡日如年,於是放棄望著遠方,寧願留心腳下每一步,隨最舒服的方式步行,避過所有困難,還美其名為活在當下、順其自然,結果原地打圈。

就好像每一個香港人都為了「安樂窩」替銀行打了一輩子工,到最後驀然回望,除了這間供了一世的房子之外,就沒有做過甚麼事,原本他是打算有一個安樂窩後,便好好發揮他的專長。到最後,他就只好把希望寄託在子女身上。就這樣,一個背負著父母希望的世代來到社會,不知道該怎樣做,因為他的父母,只教導了他一件事,就是做人最重要有一個安樂窩。

參考Alan de Botton著作《哲學的慰藉》,說出了一個重點,我們對身體的認識不夠,例如頭痛非常的時候,會恨不得在太陽穴鑽個洞,讓痛苦走出來,但相比這個方法,找個醫生對症下藥無疑是明智得多。直覺的方法,往往不能帶領我們追尋真正的目標,但人們卻習慣於相信自己的慾望衝動,多於理性的行事處世。

就例如我們會獨處一人、聽慘情的歌,企圖紓緩失意的情緒;又例如我們透過大吃大喝,希望滿足口舌之慾;又例如買一間房子,作每晚枕頭之用,希望能夠有安樂的人生。想一套、做一套,當局者自以為直接了當,局外人看來迂迴曲折,正是人生的悲歌。

The Nok

2010-01-09

誰禁了大衛像?

有一段時間,政府將裸體藝術書列為不雅,大受抨擊,因為這是愚蠢而野蠻,是一個反智社會集體陽具恐懼下未戒奶的粗暴干預,將藝術貶低為淫褻,將理性的思考踐踏成血液的衝動,一個民智未開的社會,就出現這種低質素的管治,損害香港賴以成功的言論自由,所以今日無能政府的弱勢一早就見微知著,因為從政者,一不熟歷史,二不明哲學,三不通藝術,不學無術只懂地產,香港玩完。

先不討論所謂影響青少年心智是怎麼一回事,畢竟這些都是我們對「童年」這種概念的一廂情願,但一個政府管制它所認為的淫褻物品,怎麼看都很合理,問題只在於怎樣管。

視米開蘭基羅的大衛像為淫褻及不雅,就有如軟件綠壩,將一幅嬰兒相片禁掉,因為它的肉色面積太大了,又可笑又笨拙。大衛像呢?有些人說,把下體露出來,是古典藝術慣有的事情,裸體的名畫多的是,是政府沒文化。不過,要是問,到底是怎麼樣的藝術價值,可以把露體這回事都不當一回事呢?我們一直以來穿褲子的自稱文明,到底又是從哪裏來?

我們都知道藝術品很有價值,特別是那些抗議的人,他們不必去藝術館,就已經知道這些藝術品的裸體是超越了色情,還要煞有介事地說︰甚麼人就會用甚麼眼光看事物,就這樣再一次證明了是官員本質上的色迷迷。不過要是認真地問,到底裸體的大衛像有甚麼價值,就肯定不容易就得到答案。如果是因為雕刻技術,那麼商場要把複製品穿回褲子,就有了理由;如果是因為它的悠久歷史,我們就明白為甚麼一些很爛的流行曲,過了數十年竟然變成神作;又如果因為它背後有一個優美的故事,我們就理解到為甚麼越是差勁的商品,廣告越是厲害。

我不是要否定大衛像,但要說藝術價值可高於褲子之前,還是要弄清楚自己在說甚麼;更何況,如果一個藝術作品是以色情作為它藝術的主題,那麼禁誡正好就是它的註釋,這些所謂藝術品,道德解放者們又會怎樣理解呢?

至於淫審機制的可笑,實在亦很可笑,因為怎樣做都是錯的。人們覺得可笑,因為現在沒有一條清楚界線,所以有時大衛像就會變成色情物品,只能依靠一班委員輪流作為評審,準則時有偏差,業內人仕都不清楚當中界線。與此同時,甚麼是色情可以一刀切嗎?如果清楚說露體就導致淫褻,那麼今次判大衛像有罪,就是最清楚不過的判決,但我們又說不行。

不行,是因為我們大家都知道,社會的道德標準,隨時間和團體而變化,兼且色情和肉體之美,到底還是個人觀感,一刀切立法是更愚蠢。那麼說,找社會各團體的代表以議論方式判決,不就是最合乎我們這個民主社會代議政制的模式嗎?不行,因為大衛像被禁了。

The Nok

2010-01-07

新一輪標籤

這個世界動不動就會標籤人,也動不動就會抗議標籤效應,好像兩父子帶著一頭驢,騎不是,走不是,唯有抬起驢子一起掉進河,不太聰明的群眾,受制於自作聰明的小眾,愚昧地在各個不充份的理由之間擺來擺去,成為香港時事新聞的主題曲。

這個社會是物以類聚,人以群分,一個人家裏的書櫃總會有一個主題,而這個主題又與書櫃的主人和諧地吻合;而且一千個人有一千個選擇,但政策就只能夠有一個,不可能逐一微調以遷就每一個不重要的分別,所以有分類學,所以每一個分類都需要一個名字。

就像有些人年紀輕輕就無所事事,只能夠躲在家裏和互聯網上去實踐一個虛假的自我,但不能回到現實世界與人競爭,於是他們便多了一個名字,例如隱青,好讓專家和社工分析分析,讓政客和政府做一場戲,試試怎樣將這些有名字的人,變回沒有名字的──普通巿民。

先不論到底政府真的幫到了甚麼,或是癮青算不算一種問題,就已經有人馬上說這裏有標籤效應,與歧視、侮辱和污衊差不多加上等號,最嚴重的也許是很多人其實只有典型隱青特徵的一部份,但被標籤以後就會自我實現,或被別人眼光塑造,成為真的隱青,他們的憂慮驅使他們要抗議標籤。

分類和標籤是人的習性,刻板印象一旦形成就難以改變,但自作聰明的人在說甚麼標籤效應之前,第一件事要想一想,到底在沒有標籤的社會,資源可以怎樣分配,而且最喜歡將人分類的,正是社工和心理學家,政客和時事評論員,就像最近所說的八十後,也就是Y世代。

每一次要討論社會中的一個世代,就提醒我每一代的人都在說︰一代不如一代。由唐朝開始說到現在,大概起初個個都是孔子和孟子,不是仁,就是義了,而我們呢,可能至少都應該打進十八層地獄。當然,這句話不完全只是狂妄而愚蠢的說話,背後還代表著一個現實的真理,就是每一個世代都難撈,而且亦只有那一個世代才了解,看到下一代的小小腦袋,無法理解我們所身處的黑暗,這就是所謂一代不如一代。

多謝發明八十後的人,你令大家覺醒到自己原來有多麼悲慘,因為我們都是這個分類,所以這個群組的人就共享了一批不利因素,能夠為自己的失敗找到理由;亦多謝重覆做用這個稱呼的人,例如政府和傳媒,因為社會的分化和對立就是來自這一種身份的排他性,所以我們又多一個話題,雖則事實是,每一代都有它自己的少數精英,和一大群抱怨卻無意改變的人。

The Nok

2010-01-06

因痛而知道病

抗衰老是今日醫學一個重大課題,因為世界上每一個人,不但害怕死亡,更害怕死亡前的衰老,以及伴隨而來的病痛,而與其有病時求醫,不如保留年輕時的狀態,便無懼於任何疾病。抗衰老比起任何醫術,都來得更重要。

當然,在未出現有效抗衰老的方法之前,有病醫病,依然是醫學的主流工作,畢竟病痛始終是每一個人的集體經驗。不過我們所追求的治療,卻不一定是醫病,而可能只是醫痛,病和痛,既是兩回事,亦是同一回事。

比方說,傷風是一個病,但是怎樣的一種病呢?從我們食傷風藥的經驗就知道,對於我們來說,傷風的病就等於流鼻水和打乞啑,所以一種藥能不能醫好傷風這個病,並不重要,重要的是能不能止住鼻水和乞啑,如果止住了,就代表我們已經痊癒。也就是說,一次沒有流鼻水的傷風,就不是病,只有痛才是病的證明,而我們真正在乎的只是痛。

這也是無可奈何的,就好像某些癌症病人,其實都末期了,根本沒得醫,對他們來說還有意義的就是打嗎啡止痛,因為痛起來比病還要可怕,病可能致死,但痛比起死更難受。人們說痛是人體必須有的警號,因為它我們才能夠避開災害,例如對火感到灼熱因此會避免燒焦,即是說感到痛的小苦是為了避開災害和疾病的大苦。然而我們發覺,作為警號的痛,往往比起源頭的病更難受,一個深受鼻水之苦的人,甚至可以寧願鼻子被切下來。

所以這是一個顛倒的世界,沒有了痛我們會死亡,但我們情願失去痛感,情願死亡。就好像這是一個有病的社會,甚麼人都不開心,甚麼事情都不順心,不論有錢或貧窮的人都痛苦,甚麼是我們的嗎啡?也許是普選,一個有普選的社會,人們至少好像可以把政權改變,雖然現實是把臭的早餐A,轉成苦的早餐B,但他們會說「We are free」,至少可以麻醉一下,只是「We are not free from pain」才是現實。

所以有人說,有信仰的人會支持民主選舉,主動爭取政治普選;但有信仰的人哪,大家是否已經看清楚,專制是病還是痛,而民主,是醫病還是醫痛呢?

The Nok

2010-01-05

惡的自愛

一個人快要死了,便把器官捐贈出去,人們稱呼這是遺愛人間。的確令人感動,假如一個人就因為這件事,便獲得了延續生命的機會,整件事看來,都是一幅優美的圖畫。而且我們相信,得救的那一個人,將會把生命用在傳遞這份愛的工作,於是世界上的善又多了一分。

包括秦始皇和法老王在內,世界上很多很多人,都希望自己是長生不死的,即使做不到,至少可以讓自己的名字能夠在世界上永遠存在,因為被遺忘和不存在,其實都是同一件悲哀的事。到最後,他們都總算做得到,最後都能夠被記載於史冊,雖然形式可能不是他們最初所預期。

其實,捐贈者和被贈者之間,到底是誰的生命被延續了呢?是病人因為新的器官,便獲得了生命的延續,於是能夠維持他的意識,抑或是死者以另一種方式,得以在世界上存在,甚至成為別人記憶和身體的一部份,轉化為永恆的存在?而假如手術過程後,兩個身體之間互相排斥,最後導致死亡的話,到底是誰殺了誰呢?

不過這些其實都不算是問題,真正的問題在於,若果捐贈者是一個壞人,是搶匪,是兇徒,而被贈者比他更甚的話,整個捐贈的故事還是遺愛人間嗎?延續一個邪惡的生命,到底是善,還是惡?畢竟,遺愛人間原來的版本,就是遺禍人間。

醫生應該揀擇病人來應診嗎?答案是不能,亦是不為。不能,是因為我們不可能逐一了解每個病人生命中的善惡,而且每一個經歷亦無法量化以作出比較;不為,亦是因為我們沒有辦法,以一個人的過去,而決定他的未來,一個再壞的人,畢竟依然有改過的可能性。但正如抑鬱症患者的看法其實更為現實一樣,也許一個會揀擇的醫生其實更為理智,可是我們始終認為,作為一個人,始終要對人性抱有積極的希望,這才是人類的生存之道。

有人問,如果複製一個自己,作為器官補給庫,是否一個道德上的惡。這一個問題,隨著大家肯定這個複製人不具備個人意識之後,就給予解決了,因為道德律令不適用於一個有組織的純肉體上,而且比這個更重要的是,一個人得到器官的更新之後,靈魂卻依然污穢,真正的惡還在這裏。

The Nok