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9-09-21

我影故我在 2之1

幾年前曾經有一種硬碟,用家只要把SD卡插進去,資料就會由SD卡自動複製進硬碟中。當時最流行的用法,就是讓遠門旅行的人,備份及儲存拍下來的相,清空了SD卡便繼續拍下去,直至旅途完畢,就將硬碟內的相全部抄進個人電腦,再慢慢挑選。

今日,這種硬碟已經消失了。最主要原因是SD卡已經大至不能用盡,隨便買一張4Gb卡都只是一二百元,已經足夠一般人拍攝至少1000張相。去旅行,不用再挑風景來影,一盞燈一棵樹一個杯只要興之所至,即影。

拍攝是從未如此方便過,以至於街道上的平常事,例如路人甲和路人乙爭執、或是有隻狗對著一隻貓來吠,即使再瑣碎的事,只要有觀眾就有記者,有記者就有記錄;已經有人擔心這是一種人人互相監視、渴求當第一身目擊兼拍攝加辛辣旁述,再放上互聯網公審的白色恐怖。

但從好的一面來看,正是攝影的極端普及化,人的存在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確定。我影,故我在。一次沒有拍下照片的旅行,等於沒有去過;一個沒有合照的派對,等於沒有玩過;我影過,因此我肯定,那是我。

所謂我,是活在一個想像未來,活在當下,但回憶過去的意識,三者最重要的就是過去,正因為我有過去,才有現在的我,才能想像怎樣的未來才是有價值。但過去的我,到底是怎樣的呢?回憶不可靠,會消褪,會扭曲,所以我們需要記錄。本來只有文字和圖畫的世界,我們會投射出回憶的味道和感覺,用文字和繪畫技巧來潤飾本來平凡乏味的前半生,於是每一個人都可以重新塑造自己,這是一個奇妙的過程,作者和讀者在交流時,會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,一種只有想像力才可以滿足的快樂。

相片記錄得截然不同。它幾乎排除任何詮釋的空間,一放出來就告訴看的人︰瞧!就是這樣子。一種不容否定的存在,沒有了「讀」的樂趣似乎是種失落,但它對「存在的確定」完全蓋過了抹殺想像力的缺點,「真實」本身而言就是美好,文字和圖畫淪為沒有圖片時,逼於無奈的描述方式,是不完全、不完整、假的。

於是,有拍攝過的記憶,是真的;沒有拍攝過的,是不確定的,甚至是錯的。因為太鮮明了,只要有相片,我就知道那是真,於是沒有相片的時空,就從記憶之中褪去色彩,變成一種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虛構故事。這就是這一代人,和上一代人,看待回憶的兩種哲學。

所謂NPNT,完全就是這麼一回事。No Photo No Talk.

The No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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